第一章 男子漢不能哭，一定要活下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是場賭注，一旦下注就不能做主。”

這是某位已故美籍華裔黑幫大哥，對左向東說過的一句話。

五十年代末，左向東一家三口偷渡前往美國，當時他還比較小，也就六七歲的樣子，為了去美國，他們一家人又是坐車，又是乘船，還經常要趕夜路。

在美墨邊境，他們一家遇到了墨西哥黑幫，父親為了保護左向東母子，被一個大鬍子用槍爆了頭。

即便到了現在，左向東依然記得那個大鬍子的模樣，以及多年後殺父仇人被他折磨致死時的快感。

那種復仇的快感，就像是付出高強度運動瞬間達到高潮後，快樂的地震一波一波傳遍全身，然後又慢慢消散，讓人精疲力盡卻又無比愉悅。

為了躲避墨西哥黑幫的追殺，左向東和母親跳進了河裡，他被母親拽著拼命往河對岸遊，子彈就在他們頭頂亂飛，當他被母親推上岸後，他母親卻怎麼也爬不上岸。

他母親的血染紅了岸邊的河水。

左向東邊哭邊拉他母親，可不管他多麼用力，多麼拼命，也沒辦法把他母親拉上岸。

“小東，男子漢不能哭，一定要活下去！”

說完，左向東母親便被洶湧的河水沖走了。

當時，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無限的恐慌和無助。

左向東追著他母親在河邊跑，當他跌倒再爬起來時，他母親已經消失在了波濤的河水裡。

“男子漢不能哭，一定要活下去！”

左向東擦乾眼淚，嘴裡叨唸著這句讓他銘記一生的話離開河邊，他不停地走啊走啊，一路遇不到人，也看不見任何活物，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荒涼的美墨邊境，落日的夕陽，孱弱的孩童，構成了一幅悽美的畫面。

左向東又累又餓，最終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當他再次醒來，已經躺在一輛車裡，開車的是個亞裔長臉男人。

長臉男人看起來很兇，他也不敢吭聲。

“餓壞了吧。”

長臉男人扔給他一個麵包，餓極了的左向東大口吞嚥，噎得他直伸脖子。

長臉男人笑著說：“以後你就跟著我混，叫豹哥。”

左向東以為遇到了好人，可通往地獄的道路，往往是由善意鋪就的。

左向東被豹哥帶到了美國華人最多的紐約市曼哈頓區的中國城，也叫唐人街。

豹哥是個幹“採生折割”的，在封建社會，有這樣一條律法：“凡採生折割人者，凌遲處死。”

意思是說，幹這種事的人，要像謀反一樣被千刀萬剮，即便遇上“天下大赦”都不在寬恕之列。

豹哥經常自稱是“beggar”之王，他控制著五六個5-7歲的孩子，而這些孩子則是他的小“beggar”，利用人們的同情心，讓這些小乞丐為他賺錢。

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紐約唐人街非常繁華，飲食文化，刺繡，古玩等都具有非常濃郁的中國風情特色。

但在這繁華的背後，卻隱藏很多讓人不忍直視的黑暗。

比如黑幫、毒品、偷竊、妓女……當然還有左向東他們這些小乞丐。

豹哥讓他們分散在唐人街各個角落乞討，每天每人必須乞討五美元，完不成任務，就會用皮鞭子抽，用棍子打，用開水燙等一切能想到的惡毒辦法。

在豹哥看來，這些孩子只是他用來牟利的工具根本算不上人。

左向東就曾親眼見到豹哥用鐵棍，把一個小女孩活活打死，然後屍體被裝進編織袋，埋在了後院的花池裡。

小乞丐要錢也是需要技巧的，除了最基本的一拽二抱三跪外，還要會裝可憐，會哭。

但左向東不會哭，即便要不到錢會被打死，他都不會哭。

因為母親臨死前的話就像刀子似的刻在了他心裡：“男子漢不能哭！”

左向東乞討不哭，也不會裝可憐，所以經常完不成任務。只要他完不成任務，豹哥就會往死裡打他。

豹哥會把菸頭塞進他嘴裡，用腳踢他的頭，用尿滋他的臉，把他吊在樹上用鞭子抽……

可左向東就像野草一樣倔強地活著！

有次左向東又沒完成任務，豹哥就用鐵鏈勒著他的脖子，把他像狗一樣拖進小黑屋，讓那些和他一起乞討的小孩，輪番上來打他。

那些小孩出於對豹哥的畏懼，下手一個比一個狠，一棍子下來就敲掉了他三顆牙，滿嘴流血。

而豹哥，則坐在旁邊桀桀怪笑。

事後豹哥還往左向東傷口上塗腐蝕性藥水，想讓他傷口惡化，變成殘疾，因為殘疾的小孩，更容易博得同情心，更容易要到錢。

左向東咬著牙不哭，也不喊，只是在心裡默默發誓，早晚有一天要把豹哥給他的痛苦，一千倍，一萬倍的奉還。

機會很快就來了。

那天左向東又沒完成任務，豹哥按照慣例對他進行毒打，直打到打累了為止。

餘氣未消的豹哥罵罵咧咧地從外面找來兩個衣著暴露的妓女洩火，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才結束。

兩個妓女離開後沒有關門，左向東餓得實在厲害，便偷偷溜進屋找吃的，然後就看到豹哥赤身裸體地躺在沙發上睡覺，沙發旁邊亂糟糟的茶几上有一把水果刀。

他躡手躡腳進廚房偷了塊麵包吃，出來後目光再次落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上。

刀，可以殺人！

經過短暫的猶豫，左向東走了過去，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慢慢伸向了豹哥的喉嚨。

豹哥睡得像一條死狗，只要一刀紮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刀尖都抵在了豹哥的脖子上，左向東卻遲遲下不去手。

想和做完全是兩回事，他害怕了。

左向東緊張的手腳發抖，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了起來。

就在左向東猶豫不決時，突然豹哥睜開了眼，豹哥嚇壞了，左向東也嚇壞了，但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豹哥。

豹哥暴怒而起，一腳把他踹翻在了地上，撲上來搶他手中的刀。

在力氣上左向東完全被碾壓，豹哥搶走水果刀，用拳頭轟他的臉，然後揪著他的頭髮往茶几上撞！

砰！

左向東頭裂開了一道好大的口子，血汩汩直流，身上，地上，茶几上全是血。

豹哥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罵道：“小比崽子，居然想殺我，我他媽弄死你！”

左向東眼睛上翻，腦袋嗡嗡作響，強烈的窒息感讓他胸口幾乎炸裂。

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掐死時，豹哥身後出現了一個眉間有痣的女人。

而左向東不知道的是，正是這個眉間有痣的女人將會影響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