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遠侯嫡女的身份,何等高貴。

哪怕是在京城為質,也是京城所有小姐不敢輕易得罪的存在,就連安陽長公主都對大小姐十分寵愛。

哪怕什麼都不學,每日遊山玩水,盡情享受,也無人敢置喙。

大小姐不一樣,回到京城兩年後,突然找到她,說要習武。

原先她以為大小姐是一時興起,堅持不了幾天。

沒想到大小姐像是存心打了她的臉,一堅持,就是八年。

從大小姐今日的表現來看,她比以往任何一次練武的狀態都不一樣。

像是憋著一股勁,倔勁。

一股氣,怨氣。

很大程度上激發大小姐的潛力,不斷支撐她,成為飛躍的進步。

不單單是吟月,春濃和夏雲也感覺到了,就是怨氣。

她們想不通楚若霜的怨氣從何而來,難道還是因為上次在獵場受傷之事?

還是因為和侯爺十年不能相見?

楚若霜把三人的疑惑看在眼裡。

九族的血海深仇,怎麼能不恨,怎麼能不怨?

練了足足三個月,楚若霜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好地方,總算是勉強取勝。

殤國使臣也快進京了。

春濃一邊給楚若霜上藥,一邊心疼地皺眉。

“小姐,皇宮的請帖已經送來了,還有三日您就要進宮了,這幾日,就歇歇吧。”

帕子用溫水浸溼,擰出大部分的水,夏雲給楚若霜擦手。

“是啊,小姐,您看看您身上手上,沒有個把月,怕是沒辦法完全消掉了。”

“您今日打得狠,吟月他們估計要躺十天半個月了。”

秋顏也是心疼又感嘆。

“小姐您要是還想打啊,我們怕是要重新給您選人了。”

楚若霜趴在床上,盈盈一笑:“好了,答應你們就是了。”

她原本也打算,留出來兩三日好好休息,才能有足夠的精力應對威虎等人。

“小姐,言世子回來了,就在府外候著您呢。”

冬雪從外面進來,臉上帶著欣喜笑意。

熟悉的名字,遙遠的度過了兩世。

明明齊笄那一日見過,可記憶的重疊,他們分別在了她走向霍鉉,當上皇后的那一刻。

所有人給她準備的禮物,都是價值不菲,錦上添花地點綴她的身份。

唯有一向對她出手闊綽的言澈,像是變了性子,給她收羅了京城所有最甜最好吃的糖。

“霜霜,從今以後,你就不是那個能陪我一起騎馬射箭,一起領略世間璀璨的霜霜了。”

“你母儀天下,要走的路還很長,這些糖送給你,答應我,每日,都要如這些糖一樣,笑得很甜很甜……”

那一日,意氣奮發的言世子,在她面前,紅了眼眶。

她卻像個沒心沒肺的人,滿心滿眼都沉浸在能和霍鉉並肩的喜悅中。

他策馬離開京城時,頻頻回頭遙望城樓之上的她。

當時的她在做什麼?

她靠在霍鉉的懷裡,享受霍鉉給她編織的謊言和利用中。

一想到曾經失去過的所有人,楚若霜的心,狠狠的揪痛,幾乎要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先別塗了,快給我更衣。”

楚若霜趁著眼淚還沒掉下來,聲音還沒變,趕緊起身。

初夏的天,並不灼熱,楚若霜一襲青衣,淺淺淡淡,如滿園的新生盎然,恍若清新脫俗的仙子。

她提裙跑出去,遠遠看到站在府外的男子。

深色長袍,直立如松柏站在那裡,臂彎挎著一件輕薄的長袍,隨風曳動,手中還提著一個盒子。

她突然停下了腳步,走的很慢很慢,生怕前方的人只是一場幻境,一不小心,驚走了。

他像是有感應,轉過身來,一看見她就毫無保留的展顏。

“霜霜!”

他跑來,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孩子,嘴裡又唸叨著。

“雖已入夏,春意也並未被完全帶走,你身子弱,怎麼受得住風?”

他把盒子遞給冬雪,兩手展開外袍披在楚若霜身上,還細心的打了個很好看的結繩。

楚若霜凝視眼前意氣奮發的少年,他未及弱冠,臉上還有些稚嫩,眉眼很像永宣侯,好似桃花,看人猶帶幾分含情脈脈。

滿腔的仇怨無人訴說,兩世的悔恨無法宣洩,楚若霜眨眨眼,情不自禁抱緊了言澈。

“言澈……”

冬雪瞳孔等大,連忙轉過身去。

言澈也是震驚地久久沒有回神,一雙手呆呆地舉起來,快要落到楚若霜後背,卻硬生生止住了。

肩膀上好像溼熱了,言澈慌了,想要扶開楚若霜看她怎麼了,可懷中女子卯足了勁不撒手。

哭泣像小貓兒一樣,淺淺溢位聲。

“霜霜,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還是三個月前你受傷沒好,還疼著?”

“還是……還是我不辭而別三個月,你生氣了?”

“霜霜,霜霜,你說句話好不好?”

言澈腦子一片空白,詢問自然而然問出口,竟一絲違和都沒有。

楚若霜委屈,就連上一次見到沈亦之,她都不敢表現出來,硬生生憋了三個月,看到言澈的時候,真的再也繃不住。

“霜霜,你若是生我的氣,你打我罵我都行,你別哭啊,好不好?”

“我聽聞明晚有荷月花燈會,我帶你去看,如何?”

楚若霜趴在言澈的懷裡哭了很久,像是要把兩輩子的眼淚都哭出來,兩隻眼睛紅彤彤,垂著腦袋悶悶地點頭。

“好。”

光是聽到楚若霜小聲的哭泣,言澈都要心疼死了,她的眼淚,更像是無數針砭狠狠往他心上紮了一次又一次。

“對不起,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離開那麼久了。”

“不是這個……”

楚若霜悶悶地說,聲音很輕很輕,瞬間隨風飄走了,言澈和冬雪都沒聽見。

“霜霜,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兒,你都可以跟我說。”

“如果有人趁我不在京城欺負你,我去幫你討回公道,現在可否跟我說說發生了何事兒?”

手指屈起來,一點一點地為她擦拭眼淚,唯恐弄疼了她,動作輕柔的像一根羽毛劃過。

楚若霜不想說,揪著腰間飄揚的細帶一圈圈的把手指纏繞起來,語氣軟軟。

“言澈,我餓了,你給我買了什麼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