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雅緊盯身側挺立的劍,止不住喘氣,片刻後將視線移向正前方注視著自己的魏垣,額頭上汗珠密集。魏垣面目淡然,窺得她眼中的懼色,將長劍拔起,收入鞘中。

“都,都瘋了......”她嘴唇顫抖著擠出幾個字。

魏垣邁了兩步,靠近癱坐在地的紓雅,單膝跪坐,從腰間解下一個囊袋,擱置到她手邊:“這是些祛風寒的藥,伍必心所配,你若不適,改日我再叫他來給你瞧瞧。”

某日交談時,他曾提到他身邊那位伍大人父輩從醫,自己也通岐黃之術。

紓雅心有餘悸,顫抖著接過那包藥,面露苦澀:

“我知道你們擔心細作潛伏,可我真不是,自你回肅州後我就與弟弟一同去武館,這些可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啊......”又暗自擦了擦手心的冷汗,須臾哽塞,“嗯......你們離京許久,或許還不知......”

魏垣眼中尖厲的光被隱去,神色變得柔和,拉起那床滑落的衾被再次圍上紓雅雙肩,輕緩道:“對不起,我在邊陲待得久了,那邊魚龍混雜,像你這樣有些身手又,又清秀的女子,很難讓人不警惕。”

“所以你在試探我的招式,卻並沒有探出什麼來......其實就是勉強防身,毫無章法,也根本沒東西可探的。”紓雅將自己包裹進被子裡,只露一張臉,道:“長公主也......”

紓雅想起白日裡,汾陽長公主也是如此疑神疑鬼,像是測試般打探自己的虛實,可她終究只是會些小花招,僅此而已。

“她......”

再次提起母親,魏垣便多說了些:汾陽長公主原本嫁過一任駙馬,汾陽檀家,已是二十五年前之事。那時皇帝還是皇子,身陷儲位之爭元氣大傷,汾陽公主傾囊相助。

可共謀天下的結果向來都只能是你死我活,皇帝順利繼位後本就心生忌憚,檀家還是在此時造反,皇帝大怒,全族抄斬。念在公主有功,特赦,遣去邊地,還擇選了一位新駙馬與其婚配,正是魏垣的生父。

數年後,京城便流傳起“天機閣”的傳說,據說是檀家還有逃走的族人,建立此組織,勢必找皇帝與長公主尋仇。

起初長公主長子魏圻驍勇善戰,年少揚名,統領兵馬,魏家在河西地區的確無虞,可前些年竟因一場小戰役犧牲。長公主憂心細作所為,惶惶不可終日,不知是怕皇帝的猜忌還是所謂檀家餘孽的報復。

長公主之事鮮有人不知,紓雅也聽過,只是這些牽扯因果關係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故事入耳,不免讓人唏噓。

“小時候倒是聽過神秘組織那種傳言,今日與長慶閒談,他剛提到名字,武館便起了火,很是蹊蹺,緊接著我被一個面生的武館小廝騙走,也就有了後邊的事情。”紓雅敘說。

這些事像被人串連好一樣,燒燬武館中可能存在的秘密,再趁勢擄走像是細作的自己,可他們為何輕易讓自己逃脫?

“那人見我跳入水中,便不再尋我,他的目的似乎並不是將我帶去什麼地方......若非夜風催發寒症,我也能早些回來。”

接回紓雅之前,魏垣便探聽得一些碎片,突然而來的小廝的確可疑,任何事發生都有個動機,絕不會毫無目的,若那人有意給紓雅製造逃生機會,是否仍是一種試探?

“將你送回城中之人便是晏將軍的公子吧?我曾見過他,上次武試,他被指派給皇子做護衛。”

紓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嗯......好好休息......”

魏垣眉頭微微上撇,不言其他,像是有什麼話憋在胸口,剛冒到嗓子眼就被生生壓下去,只簡單關切一句,之後轉身離開臥房。紓雅本認為他與長公主長得並不像,可方才一剎,她竟在他臉上看出了長公主的神韻。

那玄色衣裙上金線刺繡的暗花在燈火映照下明滅可見,直至修長的身影與門外夜色融為一體,門外等待許久的侍從才陸續進屋接著打理未完之事。

“小姐,沒事吧,我方才見屋裡刀光劍影的......”侍女雪魄見魏垣走了,躡手躡腳進門。

“那倒沒有,只是這府裡奇奇怪怪的,人人草木皆兵,自打入府,左一個人緊張,右一個人驚訝,全都上趕著鑑定我到底是不是細作。”紓雅解釋一番。

侍女雪魄從衣袖中取出一小瓶藥油,拎過紓雅手臂,在那青一塊紫一塊的地方小心塗抹,嘴裡還唸叨著:“那小姐往後可千萬別時不時遣雪魄回韋府了呀,你看今日多危險,要是有人在身邊幫襯也好。”眉頭都擰在一塊兒,她是實打實擔心。

面對她的一臉嚴肅,紓雅打趣道:“啊?豈非要救倆了!”

“哼!”雪魄裝作生氣的樣子,假意轉身不理紓雅。

紓雅看著雪魄的背影,露出一抹微笑,她怎會不知雪魄長久以來的關懷,“好啦,若是往後沒有雪魄,那我可不是要孤立無援?我還真有事情要拜託你去。”

雪魄回頭,看見紓雅又是笑盈盈一張臉,才撇下去的嘴角又繃不住上揚,她們從初見伊始就愛相互打趣,今日你懟兩句明日我又回饋。

“我想去皇宮中瞭解些事情,而且現下姐姐還在宮裡,我也有些日子未見她了,還得請咱們雪魄出馬,替我通傳......就你我二人。”

這幾日老是在公主府和韋家之間兩點一線的雪魄正愁無地可去,紓雅這一番請求正中她下懷,從前除了家主會上朝外,家眷們很少去過,侍女更是少有機會親眼一觀,六皇子大婚時雖去過,可還沒仔細一瞧便已天黑。

如今趁著六皇子還未搬去王府,韋家人探望大小姐玉翹時也能一覽皇宮勝景。

想到此處,雪魄臉上洋溢著嬌憨的笑意,她一笑,嘴便咧開,露出兩顆冒尖的虎牙。

今日雪魄本回了韋家,幫紓雅母親收些春日裡新鮮的花瓣曬乾製茶,聽聞武館失火,便去檢視,到地方時火勢已幾乎控下,只是那小樓燒得面目全非,幸虧救火的長慶未受傷。

火滅後,眾人才知紓雅失蹤,魏垣遣了人調查,半日探看下來,只知那樓閣起火是因為燈燭倒塌點燃紙張,而擄走紓雅那人還未查清。

紓雅聽完她的敘述,千頭萬緒,只是事發突然,得等上幾天,若官府也探查不清,那就另當別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