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春宮回來後,傅歸雲正領著翠蘿、清露在屋子裡查驗一應賬目,忽然聽到屋外有了不小的動靜。

她抬眸去看,只見童嬤嬤扭著腰身大踏步走了進來。

傅歸雲目光一沉,童嬤嬤立刻收斂了步態,叩首稟道:“啟稟世子妃,姑爺帶了人過來搬老虎和孔雀,又要了鐵夯的遺物拿回去安葬,還說查出了昨夜作惡之人,前來向世子妃賠禮道歉。”

“那還不快些請進來。”

傅歸雲正要起身,童嬤嬤卻忽的蹙起了眉頭:“姑爺......姑爺說他不便入內。”

“噗。”

傅歸雲有些哭笑不得。

他倒的確是個翩翩君子。

如此正好,也省得大家虛與委蛇了。

領了翠蘿、清露一道出門去,到得院外,就見石拱邊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立在口子上。

定睛一看,傅歸雲便識出那小小的身影正是昨夜在宮苑門口偷窺的小傢伙。

難道陸臨初查出的作惡之人就是那小丫頭?

屏退奴僕,她領著清露又好氣又好笑的走上前,恭敬的向陸臨初福了福身。

還未開口,陸臨初先是拱手道:“傅歸雲,我有言在先,今日過來既不是為了討好你,也不是要向你妥協,昨夜之事的確是我思慮不周,冤枉了你,因為羽兒的一時胡鬧,還讓你白白受了些委屈,特來向你賠禮道歉。”

“羽兒?”

傅歸雲不自禁的低眉打量了眼面前的小傢伙。

生得龍眉鳳目的,一顆圓圓的小腦袋,活像一個陶瓷娃娃,可愛極了。

猜出是杜九娘生的那對龍鳳胎女兒,也記得這孩子是不會說話的。

上一世,雲苓就是藉著這一點才將儲賢宮嚇唬人的罪過推到她身上,成功激怒了傅沅淑,也讓傅沅淑為此嫉恨上了這小丫頭。

都是沒有親孃疼愛的孩子,再想到自己上一世隨宋唯昭顛沛流離時失去的孩子,傅歸雲忍不住對這小傢伙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

“我呢誤殺了你爹爹的愛寵,你也只是一時胡鬧,算起來我們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彎下身去,傅歸雲親切的說道:“所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負擔。”

陸臨初聽得很是詫異:“傅歸雲,你當真沒有要計較的意思?”

“怎麼,世子想要妾身計較?”

傅歸雲略帶挑釁的睨他一眼。

“羽姑娘一個不到四歲又不會說話的孩子,竟對妾身的身世瞭如指掌,還這般博聞強識,在院裡玩出這麼多花樣,妾身應該替世子感到欣慰才是。”

言外之意,陸卿羽這年齡再聰明也聰明不到用那群畜生來嘲諷人。

他連這點都考慮不到,可見是對雲苓那替代品痴迷到了骨子裡。

雲苓想借著孩子來激怒自己,玩什麼以狼博狗的戲碼,自己自不會著了她的道。

聽及於此,陸臨初也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

可雲苓眼下的處境實在艱難,他不能叫父王、母妃對她生出嫉恨。

“既然如此,就如你方才所說,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也向你保證,往後絕不會有此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陸臨初識趣的順著臺階便下。

就是她寬厚大度到如此境界,定是有所圖謀的。

想了想,也鄭重警告道:“傅歸雲,你想要王府的富貴,想要做這世子妃,本世子都可以給你,橫豎雲苓並不貪圖這些虛榮,但你要記住一點,別想著挖空心思來討好本世子,這輩子你得不到我的人,更得不到我的心。”

“妾身定然謹記。”

傅歸雲語氣淡淡的吐出幾個字,此時的眼神就像老母親看兒子一般。

真不知他那心究竟值幾個銀錢,能不能助她在窮困潦倒時吃上一頓飽飯,風雨交加時替人遮風擋雨。

“既然世子話已經說完,妾身就不留世子了,免得雲苓姑娘多心。”

傅歸雲正要轉身之際,忽的扭回頭來,又補了句:“哦,對了,勞雲苓姑娘照顧小公子一夜,甚是辛勞,翠蘿,你去庫房裡多挑幾匹顏色鮮亮些的布料賞給她做衣裳吧。”

陸臨初愣在原地,聽到“賞”字格外的刺耳。

可她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妃,說這話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反倒是她一次次的退讓替自己和王府保全顏面,叫人心裡不舒坦。

“我替雲苓謝過你的好意。”

陸臨初閉上雙眼:“明日歸寧,我會陪你回去,僅此而已。”

最後四字,語調拉得極為緩慢。

“多謝。”

他的一句“僅此而已”卻是傅歸雲最大的滿足。

上一世,傅沅淑新婚夜大鬧王府,害得陸卿羽遭受一頓毒打,陸臨初第二日就帶著院裡幾口人出了城。

為此,傅沅淑淪為整個雲都城的笑柄,好幾月之後才敢回孃家。

將布料交到陸臨初小廝手裡,目送著父女二人出門,卻見小丫頭一步三回頭,不停打量自己。

傅歸雲朝她拋去一個和善的眼神,便帶著清露回了屋。

想到舅父和送親的隊伍今日要返回傅家,又吩咐了翠蘿前去替自己送行。

......

玉容居中,雲苓坐在古琴邊上,一直心神不寧。

內屋裡時不時傳來幼童的咳嗽聲,也無心前去檢視。

直到門口出現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才面露欣喜的起身迎了上去。

“世子,你終於回來了。”

淚眼欲滴的扶著陸臨初腰身,便開始訴苦:“妾身還以為世子不捨得回來,正想過去尋你呢。”

陸臨初溫溫一笑,先是撇下她入內檢視了眼稚子病情,之後才出來回了話。

“辰兒咳的越發厲害了,怎不見芳怡、檀秋她們幾個伺候?”

“小公子並無大礙,不過是吃壞東西傷了脾胃,休養休養就好了。”

雲苓說道:“傅家小姐既然入了門,妾身往後總是要帶著卿辰、卿羽日日過去請安奉茶的,世子原先的牡香齋離著儲賢宮要近上許多,妾身苦些本是無妨,可不能累了兩個孩子,便吩咐芳怡、檀秋她們打掃院子去了。”

“隨你。”

陸臨初有些不悅。

總覺得她不似先前那般溫順,像是在設著法子要去招惹那位。

“怎麼啦?”

雲苓察出他臉色變化,趕忙轉移話題:“傅家小姐沒有為難卿羽吧?”

陸臨初默著不說話。

“妾身知道了。”

雲苓心裡有些發虛,臉色趕緊一暗,開始嬌滴滴的揉淚哭泣:“世子是不想要妾身了,妾身不會讓世子為難,妾身這就走。”

“你怎麼動不動就說要走,離開王府你還能去何處?”

陸臨初心裡一急,連忙將她拉了回來。

“她誰也沒有為難,還說念你照顧辰兒辛苦,給了幾匹布料叫你做衣裳。”

看到那幾匹顏色鮮亮的布料,雲苓氣得咬牙,憤怒的直接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