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皇后將茶杯放下時,發出了超出眾人想象的動靜。

她很瘦,面板緊緊依附著肌肉,這樣人哪怕怒極,也不易被人看出端倪。這時,她居然平靜地笑了出來:“剛拿起來時不覺得,拿久了,才發現今兒的茶比往常的燙。”

煮茶的宮女下跪請罪。

“罷了,你是無心之失,也是本宮聽熙常在的話,聽得太過入神。”

江嬪投去擔憂的目光。

倒不是她多擔心皇后的身子,而是她怕皇后認慫,不處罰熙貴人了。

“熙貴人事小,可不能燙著皇后娘娘的手,一切要以娘娘為重。”江嬪暗示她會站隊皇后,支援她這時的一切決定。

“呵呵,”

皇后尚在思慮,卻被魏嬪的呵呵一笑打斷了思考:“江嬪真是識大體,既得太后喜歡,又會關懷皇后。”

後宮三尊大佛,兩座她都燒上香了。

偏偏就是在皇帝面前不好使。

聽懂了魏嬪的話中有話,江嬪眼底閃過一絲屈辱,可隨即她更高傲地昂起頭顱來:“這是妃嬪的份內之事,魏嬪謬讚了。”

在高位妃嬪的大樹下尋找庇護,本是正當的後宮生存方式,別人想舔還舔不著呢。

“說得不錯,”

皇后掃過來淡淡的一眼:“魏嬪很該向江嬪學學才是,總是在口舌上爭一時之鋒,未免失了女子應有的嫻淑美德。”

嫻淑兩字啊,如果世界按下靜音鍵,那魏嬪完全是當得起的。

魏嬪擅音律丹青,儀態氣質無可挑剔。

老天爺給人分配天賦時有種不管凡人死活的美,她偏偏就是管不住嘴。

“臣妾受教。”

到底面對的是皇后,魏嬪起身行禮。

“至於熙貴人……”

皇后的視線落在雲皎身上時,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胃部的翻湧異動壓下去。憑什麼她能得到皇上的喜歡?她家世不顯,規矩稀疏,行事有時像市井上的無賴潑皮,她配麼?這麼多年,淑妃如一根木刺留存在她的皮肉之中,觸之生痛。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一根鐵釘,刺在她的眼底!

皇后的眼瞼微微顫抖。

“後宮女子行事,既不該失皇家的臉面,也不應影響皇上休息。邀寵獻媚時失了分寸,更是大忌。原先在寒陽獵場時,本宮曾派毛嬤嬤讓你好好學一學規矩,你不曾重視,回了宮後再伺候皇上,竟犯同樣錯誤,那就連本宮也不能輕輕放下了。”

皇后的心思千迴百轉,終是情緒佔了上風:

“貴人云氏巧言令色,不知分寸,罰跪於建章宮內面壁思過兩個時辰,跪完之後,抄寫《宮規》二十遍,以示教訓。好好反省你作為宮妃的本份。”

“嬪妾知錯。”

雲皎起身,領了罪罰。

平時皇上讓她有一點不適,她就炸毛,因為知道皇上對後宮女子仁慈寬容,尋常小事並不會苛責於她。可這刻她也同樣知道,她說什麼都沒用,向皇后求情,也是平白讓旁人看笑話,滿足了皇后報復她的心態。

這種事兒,她從入宮那天起就預料到了。

想的,只是早或者晚的分別。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就會招這些皇后妃嬪的眼,她們要欺負人,簡單直接毫不做作,陰的對付不了她,就明明白白地來。這是來自皇后娘娘的恨意,怕是回檔多少次,除非皇上原地駕崩,否則都消之不去。

雲皎心想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挨頓皮肉之苦,就當是交了入宮以來的房租水電飯錢。

……

妃嬪聽完皇后的決斷,面上都浮現快意和幸災樂禍來,她們盯著熙貴人看,試圖在她臉上找到驚恐狼狽的痕跡,可惜卻遺憾地發現一無所獲。

只有淑妃,她沒看雲皎。

她看向皇后,漂亮的桃花眼現出詫色——

娘娘還是這麼沉不住氣,這事辦得三處不妥,一是昨晚半夜熙貴人傳太醫,六宮知道她這會身子弱,體罰她就是不慈。二是跪就跪了,叫她滾回鹹福宮滾不好嗎?那樣萬一皇帝要來撈人,也是去鹹福宮哄她,把她留在建章宮裡罰,皇上萬一要來,勢必要和皇后起正面衝突。

當然,懲罰昨晚侍寢的妃嬪,本身就有些掃皇帝面子的意思。

淑妃代入了一下,如果是自己要辦這樣的事,她會先留好臺階,而不是像皇后這樣,不留臺階就算了,還要在底下挖個大洞,等著和皇帝進行一場不公平1V1,何苦呢?

最後一處不妥,就是淑妃至今沒搞懂皇后為何要對付熙貴人。

淑妃抬起手,護甲輕輕抵著太陽穴,餘光掃到對熙貴人滿臉擔憂之情的庶妹……

她頭疼真的要犯了。

這一個個的,真是來宮斗的嗎?

紀貴人看得心中著急,卻又無計可施。

她知道的熙貴人,跟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似的,既會跟她討要幾十兩銀子,也會在嫡姐要推她下水時,冒著得罪淑妃的風險出手相救,為屁大點事高興個沒完,所思所想永遠擺在臉上。

沒想到面對皇后的重罰,她面上卻沒有一絲波瀾。

不像是有恃無恐,更像是接受了後宮這套生存規則後的平靜,她玩得起,她有這個城府和胸襟。

——紀貴人不知道的是,在建章宮散會之前,城府和胸襟很深的熙貴人衝上去扇了皇后三十八個耳光,才回檔到最初的平靜離場。

毛嬤嬤將被留下來的雲皎帶到建章宮側面的空地裡。

皇后娘娘喜歡在自己宮裡散步,於是種了許多樹,為她散步時遮去陽光,要找到一處沒有遮蔭的地方,可真費了毛嬤嬤的一番功夫。她笑著說:“小主,我們又見面了,這回是真要得罪了,可你也別怪皇后娘娘,娘娘身負管治六宮的重責,小主記著今日的教訓,日後守好規矩便是。”

“這面壁罰跪啊,也有它的講究和規矩。”

毛嬤嬤伸手矯正她的跪姿。

標準的跪姿,不光膝蓋跪著疼,長久維持一個姿勢也是難熬。

而旁邊的紙窗上,被護甲淺淺戳出一個洞來。

皇后就坐在那兒,看雲皎受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