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微微落後周鴻煙半步,面對陌生的環境,他小步小步走得謹慎。

無數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懵懵懂懂毫無所覺。

常常泛著水意的眼眸被一層白色薄紗遮擋。

墨髮半束,幾縷髮絲隨著李映池的動作撫過臉頰,黑與白對比鮮明。小巧精緻的鼻尖下,唇瓣嫣紅,正因為緊張而緊抿著。

原本還很吵鬧的環境突然變得十分安靜。

李映池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真的如此招人厭煩,一進來便冷了場。

他有些尷尬地攥住了袖口,又怕人察覺出異樣,故意把小臉揚得更高了點。恨不得在臉上寫上個“我是壞蛋”,告訴大家他就是那個討人厭的世子本人。

效果有些明顯,下一刻,幾道清晰的吞嚥聲傳來。

李映池心中添上幾分得意,明白這是他們害怕自己害怕到吞口水了。

但他雙目失明,又怎能知道幾乎無人低頭,每個人臉上毫無恐懼模樣,反倒是垂涎之意顯而易見。

主位上,林麒運臉上的表情僵住,幾乎快要維持不住笑意,心中不爽,恨不得把這些人的眼睛全部挖下來才好。他重重咳了一聲,打破這微妙的氣氛。

林麒運起身走近小世子,他面上掛著絲冷笑看向周鴻煙,說話的語調卻溫柔得不行。

“映池,這兒專門給你留了個位置,快坐過來吧。”

周鴻煙黑沉著臉瞧去,毫不意外那是個離林麒運最近的位置。他緊緊握住小世子的手,防備道:“不必了。”

林麒運嘴角弧度微妙,有些不屑:“周將軍,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還能做小世子的主了?”

這態度可以說是輕蔑至極,嘴上雖叫周鴻煙一聲將軍,但實際上林麒運估計從未把他放在眼裡。只是一條跟在小世子身邊的狗罷了。

周鴻煙抬起頭與林麒運對視,目光沉沉,二人一言不發,氣勢互不相讓,空氣中彷彿快要激出火花。

不知這兩個男主的暗潮洶湧,李映池只聽有人叫他名字,秀氣的眉皺起,小臉不悅,半點面子也不給,毫不客氣道:“誰許你這樣喚本世子?”

這三皇子可真是不要臉,明知自己與他不對付許久,卻還在眾人面前裝作關係很好的樣子。

他今日本來就是來砸場子的,想到自己的人設任務,李映池又氣沖沖地補了一句:“不許亂叫!”

也不管林麒運什麼反應,他拍了拍身邊的周鴻煙,使喚道:“帶我去位置上坐著,換一個,不要坐他專門給我留的!”

這話說的正合周鴻煙的意,他朝著旁邊林麒運挑起抹冷笑,然後姿勢親密地扶著小世子在一個偏中間的位置落了座。

眾人被這火藥味滿滿的對話嚇得正襟危坐,不過出乎意料的,三皇子聞言並沒有發怒,好脾氣地笑了笑便坐了回去,“映池想坐哪便坐哪。”

片刻後,正廳裡又似乎重新恢復了原本的熱鬧場面。

但氣氛卻又與之前完全不同了起來。

自恃正人君子的新貴們獨自飲著酒,不時與旁人點頭示意,端得是一幅好皮囊,只是眼神總是控制不住地飄向某一處。

而一些玩得好的世家子弟三三兩兩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他們就沒那麼多顧忌了,視線幾乎是要粘在李映池的臉上,看痴了眼,還自以為隱蔽。

瞧上一眼,轉過頭去,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

看細如薄柳的腰,看那被霧掩住的眼,瞧上個沒完,明明人家根本沒做什麼,但怎麼看都像是有鉤子似的釣著他們。

有人懊悔,偷偷抱怨道:“是誰天天說小世子壞話的,都怪你們,要不是你們我早和小世子交上朋友了!”

又有人小聲反駁:“可是小世子不學無術是真的啊,不是出了名的紈絝嗎?為何還要和他交好。”

第一個出聲的人是一位三品官員的獨子,地位頗高,聞言狠狠地踹了那不長眼的人一腳,義正詞嚴:

“膚淺,看人不能看表面!你瞧瞧小世子那仙人之姿,豈會是傳聞中那般不堪的人!”

那人低頭,囁喏道:“這、這傳言也沒告訴他們小世子長這模樣啊!”

漂亮得像個妖精,走到哪都能聞到一陣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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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的本質還是權力中心用來穩定自己地位的飯局,飯菜剛端上來不久,就有人裝模作樣地開始向三皇子敬酒,說著些漂亮話。

李映池雙眼不便,於是就只拿了份糕點小口小口地抿著,吃得心不在焉。

過來一會聽見有人開始敬酒,便明白這是進入劇情了。

果然,沒多久就有人走到了他的桌前,還不止一個,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道在爭些什麼。

李映池聽不真切,輕輕地抿了抿唇,等他們先說話。

領頭的正是之前那個三品官員的獨子,他俊臉微紅,有些興奮地開口:“世子,我是禮部尚書家的嫡子,林旭月。我久仰世子大名,今日一見您果然瀟灑不凡,不知您可否賞個臉,讓我敬您一杯?”

還未等李映池回話,坐在李映池身後的周鴻煙反倒先笑出了聲。

被取笑了,李映池有些羞惱,暗罵這人不懂夸人就不要誇,什麼瀟灑不凡久仰大名,是故意的吧。

他小臉有些燙,權當作不知,答道:“自然可以。”

空無一物的酒杯被遞入手中,李映池輕抬下巴示意周鴻煙給他倒酒。

少將軍這下笑不出來了。

他劍眉皺起,瞪了眼桌前的一堆不長眼的公子哥,轉頭輕聲哄小世子:“你喝不了酒,待會醉了會很不舒服。”

“誰說我喝不了酒?”

小世子忙證明自己,雖然他長這麼大都未曾碰過酒水,但原主可是日夜笙歌千杯不倒的,他可不能掉馬,“快給我倒酒,你不給我倒,自然有別人給我倒。”

話落,就有幾個膽大的人嚥了咽口水,搶著說:

“我可以給小世子倒!我來!”

“就是!世子千杯不倒!來來來!”

周鴻煙陰沉著一張臉給小世子倒上了半杯。

旁邊的人見周鴻煙表情不對,忙拍了拍身邊好友,趕緊讓他們閉嘴。

“這可是周鴻煙啊,當年第一次上戰場就敢獨自一人闖入敵營取其首級的周少將軍啊!這你們還敢惹,你們還不快點的閉嘴,沒見人家護著小世子嗎?真是見色忘命啊。”

李映池嫩白指尖接過杯略略摩擦著,試探著嚐了一口,酒的味道他第一次碰,當即便被辣得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周鴻煙英挺眉眼軟下,眼中含著擔心,急忙輕拍小世子的背,“沒事吧?”

“沒事!”李映池狠了狠心,一口悶下。

只不過半杯下肚,李映池便覺得有些天旋地轉。

這是多烈的酒呀,他暗想,若是再喝幾杯他是不是就要暈過去了。

一點也不好喝。

周圍好像又安靜了下來。

小世子動作有些遲緩地抬頭,像是在疑惑為什麼沒有聲音了。

他被白紗蒙著眼,小臉被遮住了大半,只一眼,便看得出他不勝酒力,紅暈從耳尖處泛起,一眨眼的瞬間便覆蓋了整個白皙脖頸。

周鴻煙瞳孔微縮,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將人藏入懷中,手指緊握成拳,他聲音沙啞:“別喝了。”

“不行。”李映池晃了晃小腦袋,有些驕傲,“還有那麼多人呢。”

這麼多人都想著和他敬酒呢!

迷濛間他突然想起些什麼,又舉起酒杯,語調軟軟,不像是在使喚人,倒像是在撒嬌,“周鴻煙,快給我倒酒,我還要喝……”

都快暈乎得不成樣了,還惦記著要使喚人。

奈不住小世子撒嬌,周鴻煙只得又倒了兩杯。前來的人回去時皆是暈頭暈腦的,明明沒醉卻好似醉得比小世子還要厲害,紅著個臉,魂好似都丟了一半。

後來的人再想要敬酒,全部被周鴻煙擋了回去,還有些瞧見了小世子面若桃李的模樣,吞吞吐吐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李映池捧著個空酒杯,小臉暈紅,突然發覺沒人來給他敬酒了,迷茫道:“怎麼沒人了?”

不是說他們會仗著自己看不見就一直給自己倒酒嗎,怎麼他才喝了兩三杯就沒了人影呢?

難道是他真的醉出幻覺了嗎?

周鴻煙不著痕跡將人往懷裡攬了攬,“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小世子鼓了鼓臉,不太服氣,“我沒有醉,只是有點頭暈。”

……

沒了酒喝,小世子突然安靜了下來,大概是真醉了,小臉紅撲撲的,倒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可愛。

他正暈乎著小腦袋靜靜地聽著附近的聲音。

三皇子舊時就常常被拿來與小世子做對比,林麒運實在太優秀,把原本就頑劣不堪的小世子襯托得格外不學無術。

小世子原先是不在意的,但漸漸的這樣的對比和話語越來越多,他越來越不服氣,開始努力學習想要上進。可偏偏在別人的眼裡就變成了,三皇子謙虛至極不爭不搶,小世子卻還經常去挑釁他。小世子氣不過,便直接坐實了傳言。

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下了怨。

現下,一堆人爭搶著要去給這位尊貴的宴會主人敬酒,李映池眯了眯眼,讚美之詞誇讚之語聽了滿耳,他心中不開心極了,忍不住撇了撇嘴,暗罵:

一群趨炎附勢之輩!

周鴻煙不知道小世子在想些什麼,也不想和這些渾身都是心眼的公子哥交談,滿心滿眼都是小世子,此時正在給小世子沉浸式夾菜。

突然,一名侍女走進正廳,在周鴻煙身旁停下來腳步。

見小世子醉意上頭,侍女低了低頭,小聲喚道:“周將軍,府外有人找小世子。”

“所為何事?”

“奴不知,是一位老人家,他只說想見小世子,並未交代所為何事。”

周鴻煙眼眸微垂,思慮了一番,終覺一位老翁寒夜尋人多有不易,鬆了口。

“我去看看吧。”

他輕扶住小世子,細聲叮囑他不要亂跑,只得了小世子兩聲敷衍的回答。

他招了招手,示意那名侍女留在此處伺候小世子後,大步出了門。

系統適時出現,提醒李映池:“宿主,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