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住在村子的偏東頭。

去大隊要走上六七分鐘。

這房子是周祈死之前,覺得她帶著三個孩子在周家住不開,特意用攢下的撫卹金託大隊幫忙蓋的。

也不知道當初周祈和大隊怎麼商議的,大隊一直幫他瞞著。

要不是原主分了家帶著三個孩子沒地方去,大隊依舊不會透露。

村子大喇叭的聲音響個不停。

宋念加快了腳步。

今天這個宣講會,是洗白大傢伙對自己印象的好機會,可以為以後的賺錢大計,打下堅實的基礎。

“來了來了。”

挨挨擠擠或蹲或坐的村民們見到宋念出現,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這事可真邪乎,她真把孩子給救回來了?”

“說不定是突然良心發現。”

“哎,咱們做女人的,都心軟啊。”

“大家安靜一下,”小姜公安把講臺話筒抓在手裡,伸手朝下壓了壓,“想必大傢伙對宋念同志都很熟悉。”

坐在他旁邊的大隊長衝著宋念拼命招手示意她過去。

“宋念同志,作風優良,果敢善良,為人正義,英勇非常。”

這十六字誇獎,聽的宋唸的嘴角抽了抽,權當自己剛才沒有聽見。

小姜公安將她今天在鎮上及時舉報張紅霞,並且自己找到鄭家的事情說的是抑揚頓挫,下面的群眾聽得不時驚呼,對宋念是滿口稱讚。

“張紅霞同志,拐賣兒童,犯罪事實明確,偽造手印,鑑於她主動交代了孩子去向,經公安和公社研究決定,將張紅霞送往夾溝農場進行改造,為期三年。”

“希望大家引以為戒,拐賣孩子犯法,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都不能動這種歪心思。”

“社會主義,絕不縱容這種歪風邪氣。”

“除了對張紅霞同志的處置外,公安和公社決定給我們革命隊伍的好同志宋念,頒發獎勵!”

大隊長率先鼓掌。

坐在下面的村民跟著猛拍,一時之間掌聲雷動。

宋念走上臺去。

小姜公安無比鄭重地捧著獎勵遞給她。

一個白底紅花的搪瓷盆,裡面放了一個刻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的搪瓷杯,還有一個熱水壺。

“今天的事,多謝公安同志的幫忙,也多謝你們和公社對我的獎勵,”宋念裝作受到鼓舞非常興奮的模樣,舉起手上的獎勵大聲喊道,“我以後一定做一名積極向善友愛鄰里的好同志!”

小姜公安激動大吼,“好!”

又是一輪掌心雷動。

宋念在心裡悄悄抹了把汗。

看臺下大傢伙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形象,以後算是好轉,怎麼說自己如今也是有組織給自己背書的人了。

“今天除了拐賣孩子,還有一件事,”小姜公安抬頭重新將話筒攥在手裡,“咱們村子,有婆婆打人的情況,如今是和平社會,不能動手,不管打人和被打人是什麼關係,受害者都是可以去公安報案的。”

“我們公安做事,只講法理,不講人情!”

“你們村的李滿春同志,今天被我抓個現行,罰她在這裡站滿半天,希望大家記住她現在的樣子,引以為戒。”

話音落下,李老太被兩名公安推了出來,一左一右抓著她的肩膀,讓她好好站直。

宋念沒有多看,拿著自己的獎勵先去了大隊的屋子,等小姜公安開完宣講會,她便將口袋裡的一百五十塊錢放到桌上推到了他的面前,“姜公安,這是我從張紅霞那裡拿的賣孩子的錢,現在我家老大平安歸來,這筆錢,您看怎麼處置?”

小姜公安滿面紅光,一場宣講會開的他很是興奮,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風光。

見到桌上的錢愣了一下,像突然想起來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了三十塊錢,“宋念同志,這三十塊,是從張紅霞那裡拿來的。”

“這一百五十塊,鄭家那兩口子說希望你能收下,算作他們對你的補償。”

宋念可不相信那兩個人會如此好心,冷靜反問,“他們的要求是什麼?”

“他們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不要抓著這件事情不放,給自己爭取個寬大處理,只要你這邊原諒,公安不會把他們送去勞改。”

“姜公安,這錢我不要。”

拐賣孩子無法原諒。

“我的態度是,絕不諒解,希望公安同志能夠嚴懲他們,絕不姑息。”

今日若是她去的再晚一些,周博宇的小命都要沒了,一百五十塊買孩子的一條命?

天底下沒有那麼便宜的買賣。

“我明白你的意思,”小姜公安收了一百五十塊,“這三十塊你拿著,這是你應得的。”

屬於自己的,宋念不會傻的不要。

“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和小姜公安告了別,宋念抱著獎勵便往回走,剛到家門口,便聽到周悅的哭聲。

走的時候鎖的好生的門,已經被人開啟。

宋念臉色難看的進到院中,見到來人,一對纖細的眉毛緊緊擰起,“娘,你怎麼來了?”

“我是你娘,我還不能來了?”

錢老太坐在院子正中間,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一根紅蘿蔔咬的‘咔咔’作響,幾個孩子縮在房間門口,宋念循著哭聲,一眼便看到周悅臉上紅腫的巴掌印。

“悅悅。”

宋念快步走到幾個孩子跟前。

小丫頭臉上的凍瘡,被這一巴掌扇的裂開直流血。

“老大,你把這些東西拿進去。”

“悅悅,你到這邊來,”宋念把周悅牽到院子裡一處不避光的地方,臉色沉沉地打量著她臉上的紅腫,“是她打的你嗎?”

周悅攥著她的袖子不敢說話,抽噎不停。

錢老太聽到這話先蹦了起來,“宋念你什麼意思?個死丫頭片子不值錢的玩意怎麼不能打?”

“老孃聽說你今兒個還帶她去找大夫了?發個熱哪有那麼金貴,個敗家玩意不知道錢難掙,要我說這死丫頭燒死了算她命好,活著也是累贅。”

周悅嘴唇發白,不住哆嗦,被這麼一通怒罵嚇的連哭都哭不出來。

宋念揉了一把周悅的頭髮把她摟在懷裡,扭頭死死地瞪著錢老太,心底已是怒極,“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