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一國命運,因此對於北齊的態度,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謹慎,沉毅也沒有指望皇帝今天就能做出決定,閒聊了幾句之後,就告辭離開了甘露殿。

離開甘露殿的時候,時間還有到中午。

這是有點超出他預料之外的,本來今天,沉毅以為要朝會上解決楊家父子的事情,會拖很長時間。

不過散朝早也是好事情,沉毅還可以回兵部衙門打個瞌睡。

回到兵部吃了箇中飯之後,沉老爺正在自己的私人公房裡打瞌睡,外面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好在沉老爺還沒有睡著,只是打了個哈欠之後,就起身走到公房門口給開了門,一開門,沉老爺睏意全消,臉上露出了笑容:“師兄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戶部員外郎張簡。

張簡被請進了沉毅的公房之後,四下看了一眼,然後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笑著說道:“老師讓我來瞧瞧你。”

說著,張員外也打了個哈欠,開口道:“剛才進兵部的時候,還有人攔著不讓進,我說是子恆你的師兄,這才放我進來。”

“看來子恆你在兵部,已經混的很好了。”

沉毅沒有接話,而是給張簡倒了杯茶,笑著問道:“師伯有什麼事找我?”

“還能有什麼事?”

張簡喝了口茶之後,有些無奈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今天朝會上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問道:“老師想知道,今天子恆你在朝會上的所作所為,是陛下授意,還是你自發的。”

沉毅沒有隱瞞,老老實實的說道:“是我自己要說話,陛下沒有事先授意我。”

“嗯…”

張簡點頭道:“我想也是如此。”

說到這裡,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開口道:“剛才在戶部,老師還跟我說,你是個沉穩的性子,多半不會如此衝動,我就跟老師說過,子恆你大多時候沉穩,但是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沉老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緩緩說道:“我有時候的確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但是今天朝會上,我並不認為有什麼出格的。”

“那個齊人,欺人太甚。”

沉毅低聲道:“在朝會上大言不慚的說什麼上邦,什麼大皇帝。”

“誰認他這個上邦,認他這個大皇帝了?”

張簡咳嗽了一聲,嘆了口氣:“大皇帝這個說法是沒有的,不過世宗皇帝時期,的確有上邦這個說法,當時國力懸殊…”

“不過到了憲宗皇帝時期,咱們打贏了幾次,上邦這個說法,也就不再提了。”

沉毅眯了眯眼睛,輕聲道:“既然憲宗皇帝的時候就不提了,以後更不能有人提,更不許有人提。”

“蠻夷也配自稱上邦?”

張簡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老師的意思是,多做事情少說話,你還年輕,不要太惹人注意。”

趙昌平的忠告,對於職場新人來說,是非常寶貴的建議,甚至可以說是金玉良言,不過到了沉毅現在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也不能再低調下去了。

他只是微微一笑,開口道:“師伯的話,我記下了。”

“不過有些事情,總要有人站出來說話,不然一個國家的精氣神都沒了,何談北伐二字?”

師兄弟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之後,沉毅才看向張簡,問道:“師兄在禮部,有認識的人麼?”

“有是有。”

張簡看向沉毅,表情有些古怪:“子恆你要做什麼?”

沉老爺微笑道:“不做什麼,只是過些天,可能會有事情麻煩禮部的同僚…”

…………

三日之後,禮部會館。

禮部主客司負責外交事宜,因此主客司的會館主要也是接待外藩的。

北齊的使團,就住在這裡。

此時,禮部主管主客司的侍郎裴元,正在會館裡,與北齊使者說話。

裴侍郎給北齊的使者倒了杯酒,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用胡語說道:“朱兄這幾日,在建康過的可還習慣?”

“習慣。”

朱滿喝了口酒,看向裴元,咧嘴一笑:“有裴侍郎帶著我們去秦淮河睡女人,有什麼不習慣的?”

裴元聞言,臉上的笑容不減,絲毫沒有尷尬的神色,而是微笑道:“既然朱兄對裴某的招待還算滿意,那咱們也該談一談正經事了。”

裴侍郎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我朝陛下已經明確說過了,淑妃娘娘不可能跟朱兄回去,不過貴國皇帝馬上就要大壽,我朝天子向來大方,可以送一些賀壽的大禮,交給朱兄帶回燕都去,這樣你我二人都能交差,豈不是好?”

朱滿放下酒杯,瞥了一眼裴元,開口道:“裴侍郎的稱呼不對,應當稱呼我陛下為大皇帝。”

裴元終於面露尷尬之色,他四下看了一眼,確定身邊沒有外人之後,深呼吸了一口氣,用胡語說道:“那就是給大皇帝敬獻賀禮。”

朱滿這才滿意點頭,笑著說道:“不得不說,裴侍郎這一口正語說的真不錯,現在燕都城裡的年輕貴族,也很少有裴侍郎說的這麼好了。”

他口中的“正語”,是指朱裡真語。

六十年多前,北邊的朱裡真族南下,搶奪走了大陳的半壁江山,並且在燕都立國,從那個時候起,朱裡真族本族的族人,就被北齊稱為“貴族”,而朱裡真語,則是被叫做正語。

不過為了方便統治,北齊在幾十年前就開始推廣漢話,現在即便是北齊的皇族,日常說話,大多也都是說漢話。

只有一些子“老貴族”,才會說所謂的正語。

裴侍郎笑了笑,開口道:“年輕的時候,在燕都住過一些時日,因此跟著學了一點。”

朱滿點頭,他想了想之後,開口說道:“裴侍郎這幾天招待的很好,那我也就不為難你了,這樣罷,你們南朝準備三十萬兩銀子,絹布絲綢各五萬匹,再送上一些美婢,讓你們那個小皇帝親自呈上賀表。”

說到這裡,朱滿頓了頓,咬牙道:“更重要的是,要讓你們兵部那個姓沉的,當眾給老子磕頭,賠禮道歉!”

“那本使,就不再追究你們南朝的失禮之處,至於出雲公主。”

朱滿輕哼了一聲:“本使也不強求接回燕都了。”

裴元愣住了。

他半晌之後才緩過神來,看向朱滿,開口道:“貴使,是不是再商量商量?”

“沒有什麼可商量的。”

朱滿態度極其蠻橫,直接開口說道:“你們南朝小皇帝,是我朝大皇帝的女婿,大皇帝五十聖壽,只讓你們送三十萬兩銀子,已經是便宜你們了。”

“你們南朝人不是常把忠孝二字,放在嘴邊嗎?”

朱滿斜了裴元一眼,開口道:“給我朝大皇帝敬獻壽禮,正是又忠又孝!”

裴元默默的看了一眼朱滿,嘆了口氣道:“貴使,錢財都是小事情,裴某可以去跟戶部談,只是我朝陛下親自稱賀禮,還有讓我朝官員給貴使下跪…”

他嘆了口氣道:“恐怕是萬萬談不下來的。”

“談不下來好啊。”

朱滿張狂一笑:“本使談不下來,那來日就讓我大齊鐵騎與你們那個小皇帝去談!”

裴元苦笑了一聲,剛要說話,一個禮部的官員急匆匆走了進來,對著裴元低頭道:“大人。”

裴元瞥了他一眼,問道:“什麼事?”

“周尚書有要緊事…”

這人微微低頭,開口道。

“請您立刻回禮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