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並不知道那些勁裝大漢是什麼身份,也不知道他們知道自己的底細,但他的出現讓那些人不再狂妄跋扈,也不再濫殺無辜。

他也沒有得到任何特殊“照顧”,銀槍被人收走,他也被五花大綁,跟隨著先前被俘的魚天愍他們一起被推上了一輛輛囚車,悄無聲音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囚車不知道行駛了多久,也不知道去往何處,囚車上的牢籠被蓋著厚實的帷幔,即使外面已經天亮,這牢籠裡也是漆黑一片。

擁擠的囚籠裡沒有人說話,大家似乎都陷入到沉默之中,而巨大的睏意與疲倦襲來,蕭宇居然在這種環境中睡著了。

這一覺其實睡得並不安穩,蕭宇在一個又一個的夢境碎片中盤桓,直到行進中的囚車越發地顛簸開始,他才從似夢似醒的狀態中醒來。

這時,他聽到了周圍有人小聲說話,從那些人的話語中他聽出來他們都是住在潮溝碼頭附近的船伕,他們咒罵著把他們帶進火坑裡的僱主,也在擔心家裡人的安危。

蕭宇沒什麼家人可想念,畢竟他的父王在宮中一直拒絕見他,他開始懷念起了能在王府裡安安穩穩看書的那段平靜時光。

但才剛剛想了一會兒,馬車就停了下來,外面傳來了陣陣狂吼。

“都下來!滾下來!快!”

黑暗中突然閃出一道光亮,籠門被開啟了,坐在靠近籠門的兩個人被人率先拉下了馬車。

一陣尖刻的吵嚷傳來,大意是讓囚車上的人趕緊下車列隊,晚了就要承受皮鞭之苦。

蕭宇還有些茫然的時候,他已經被身旁之人擠了個踉蹌,隨著人流向著籠門處移動。

“快點!說你呢!”

有人指著蕭宇大罵。

蕭宇雙臂都被捆綁,被罵之後他稍稍一愣,而這時他的身子突然被人從身後一撞,這讓他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身子不聽使喚地向前一傾,整個人就要從囚車上栽倒下去。

耳畔傳來了幾聲驚呼,他閉上眼已經做好了腦袋觸地的準備。

而就在這時,突然有兩雙手臂突然出現,將他的身子牢牢接住,又輕輕放下。

蕭宇這時候才敢睜開眼,左右一看,是昨晚俘虜自己的大漢中的兩人。

現在天色大亮,蕭宇才看清他們的樣貌,而他們身著朝廷刑吏的服裝,對蕭宇的態度如一的恭謹,哪怕他們知道蕭宇是他們的犯人。

但這時,也有不長眼的傢伙過來了。

一名獄卒打扮的傢伙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賣力。

他見蕭宇從車上栽下,驚擾了兩位上官,就舉著哨棒向蕭宇腦袋上砸來。

“渾蛋東西,敢驚擾上官,真是找打!”

那哨棒高高舉起,重重落下,但沒有落到蕭宇頭上,卻被一名刑吏舉手接住。

刑吏瞪大了眼珠,殺人一般地盯著那個沒有眼力的獄卒,狠狠道:“你是找死!”

獄卒嚇得說不出話來,雙手一鬆,腿腳開始打顫。

那名刑吏收過哨棒,雙手用力一掰,哨棒直接斷做兩截,被扔到了一旁,他罵道:“滾!”

那名獄卒便屁滾尿流地離開了。

這時另一名刑吏身子微微探向了蕭宇,語氣謙卑:“閣下……受驚了!”

蕭宇看看周圍,似乎有人已經在注意這邊了,他輕聲問道:“這是哪裡?”

“衛尉署大牢,煩請閣下稍在此將就一時,稍後……稍後自有人會來見閣下。”

蕭宇眯了眯眼,不禁上下打量起了那名刑吏:“你知道我?”

那刑吏表情複雜,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

“那我知道了。”蕭宇點點頭,“那其他人呢?包括衛尉卿。”

“小人不知,但小人從未對任何人提過。”刑吏小心地說道。

“那就好,有勞了。”

刑吏微微點點頭,便和同伴一起離去了。

又有獄卒上前推搡蕭宇,將他驅趕到了犯人們的集合地。

最後這裡聚集了大約一百多號人,身著夜行衣的有十來個,其中兩名是達奚武的手下,實實在在的北朝諜者,其他的黑衣人都是春和坊的僑民,更大的一部分是潮溝那一帶的船家,他們是被魚天愍用各種手段找來幫忙的。

囚犯們就在這裡被解開了繩索換上了鐐銬,又被人驅趕著排成了長隊,等待著在一名坐在桌案後面的胥吏那邊登記造冊,並簽字畫押。

排著長隊的人們表情各不一樣,有哭有鬧,有人大喊冤枉,還有些人神情木然,根本不把眼前官差獄卒當一回事。

蕭宇在人群中尋找著東方老和魚天愍的身影,最終他們見到了彼此,用眼神互相傳遞問候。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蕭宇又見到了呼延族,他受了很重的傷,走起來搖搖晃晃,眼神迷離,似乎一推就倒。

當他看見蕭宇的時候,眼中突然就有了光,嘴角帶著一個淺淺的微笑,點點頭就算打過了招呼。

犯人們在胥吏那邊按完了手印便被帶進了牢房。

蕭宇跟在了前一個犯人的身後,突然他聽到一旁有人叫道:“你過來!”

蕭宇和他身前的那個囚犯一起往聲音傳來處望去,那是一名獄吏,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不是你!說你呢!”

最終蕭宇知道那是在叫自己,於是走了過去。

“何事?”蕭宇問。

那名獄吏上下打量了一眼蕭宇,面露不屑,似乎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除了皮囊好,也沒什麼特別之處。

“上差有命,把你單獨關押,你跟我來,別想耍什麼花招。”

蕭宇瞥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枷鎖。

“沒有花招。”

獄吏冷哼一聲,就命一名獄卒押著蕭宇往一側走,嘴裡嘟囔道:“算你走運,死之前還能有個乾淨些的地方呆一陣子。”

蕭宇沒有說話,低頭跟著,他聽到了東方老與獄卒爭吵的聲音,但在這裡,他卻真的無能為力了。

道路七扭八拐,鑰匙開啟了一座又一座的鐵門,蕭宇被帶進了一座鐵門,臺階向著地下延伸了十幾階,盡頭是一個房間。

房間的另一側是被柵欄隔開的一個個的牢房,蕭宇被帶到最裡面。

那一間空間很大,牆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鐵窗,採光還算不錯,關鍵是裡面有木榻,有桌案,自然也有一個髒兮兮的恭桶。

“好了,你就住這裡,算是個上間,比你旁邊的那些人住得舒服。”獄吏道。

這時,周圍的囚犯又發出一陣喊冤聲,最終都被獄卒給罵了回去,無人再敢說話。

蕭宇淡然一笑,獨自走進了監牢,鐵門鎖上,獄吏帶著獄卒轉身離開。

手腳鐵鏈沉重,蕭宇正想到床榻上找個舒服的姿勢躺一會兒,就聽一旁傳來了一個孩童的聲音。

“誒,小王爺?”

那聲音熟悉,似乎在哪聽到過。

蕭宇回過頭去,就見隔著鐵柵欄的另一邊,一個瘦小的孩子正抓著鐵欄杆望著他。

“是你……”蕭宇臉露喜色,“佘屈離,你沒死!”

那小娃眨眨眼,不解地問:“小王爺為何一見面就要咒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