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之下,一行人終於趕回馬蹄湖。

讓蓮嫂備好了房間,徐牧背起了諸葛範,匆忙入了屋。隨即門板一遮,滿世界的風雪,被擋在了門外。

“先前只是與你說笑。”諸葛範還在喋喋不休,“這一輪,你莫要衝動。”

“再者,你不在莊子,別人欺我怎麼辦?官家來抓我,又怎麼辦?”

“我年紀大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換句話說,我便是你老子。老子的話,你該聽的。”

徐牧聽得無語,“你伏殺北狄使臣的時候,可有想過,你這個老子,會連累滿門抄斬?”

諸葛範頓了頓,鼓著眼睛,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早些睡了,明日我讓人去請大夫……不過,你伏殺的時候,又一副好膽的模樣,不遮麻面,被人認出會有麻煩。”

“老子原本就有死志,若非是為了留著命,去殺那個叛徒。”

“叛徒是誰?”

諸葛範頓了頓,還是不想說。

徐牧也懶得問了,囑咐了幾句,便走出了屋子,叮囑在外巡夜的陸勞,夜裡多注意一下。

“東家,是否要截殺北狄使臣?”早在外頭,等得急不可耐的衛豐,匆匆拉來了陳家橋,皆是一副期待的神色。

“入屋說。”徐牧凝著臉色。他自然想殺的,但這等的事情,務必要好好籌謀一番。

“衛豐,取地圖來。”

鋪開地圖,三人藉著微弱的油燈,認認真真地看著。

“東家,這出了長陽,一路都是官道,恐怕還有狗官軍沿途護送。”

徐牧揉著額頭,若是這千騎的使臣,真到了老關附近,與另外的四千騎會合的話,基本是沒機會了。

真要截殺,只能老關之前的八百里路內。

“這是何處。”徐牧放下手指,點了地圖上的一處水流。

“東家,是夜哭河。”

“夜哭河?”徐牧怔了怔,他記憶中是有些印象,但印象不大。除開第一次河州入內城,剩下的兩次途經而過,都是以走小路為主。

“確是夜哭河。”陳家橋點點頭,“東家,這夜哭河水勢兇險,加之河床裡多的是怪石成堆,經常會起呼呼的大浪,臨近的村子,都稱為夜哭河。”

“不過,一百三十多年前,有位老石匠,得了幾個大富紳資助後,帶著屬下的十幾個徒子,花費二三年,在河上建了一座半里石橋,稱安國橋,寓為安國保民的意思。”

“這倒有意思。”

徐牧一時陷入沉思,若是說老關之內的八百里官道,無疑是安國橋這段路,最好伏殺。

但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安國橋離著內城一帶,也不過二三百里,若是他們陷入包圍,很容易被剿殺。

陳家橋似乎看出了徐牧的疑惑,繼而凝聲開口。

“東家,沿著夜哭河往北走,會有一片山巒,我識得那邊的山路,真要事不可為,也算有撤退的地方。”

這一句,讓徐牧微微鬆了口氣。

“衛豐,你明日帶著四百多騎,入後山,用馬來馱林木,務必早出晚歸。”

“東家這是?”

“東家在布迷惑陣。”陳家橋一語道出。

“到時候,外頭會有試酒的掌櫃出入,最好能讓他們撞見一二輪。”

“那東家呢?”

“我去一趟湯江城,二日之後,你帶著人馬上了山,便從後山繞過去,走官道邊的小路,在小梅林那邊等我,記得帶上麻面,把箭壺刀器點清楚。”

“東家放心。”

“陳先生,明日可敢與我去一趟湯江城?”

“去又何妨。”陳家橋微微一笑。

“再好不過。”

徐牧長長吁出一口氣,心底裡,已經定了計劃。

……

內城下了第二場雪。雪絨花轉瞬之間,變成了鋪天蓋地的大鵝毛。

裹好了暖袍,徐牧抱了一把小婢妻,走出屋子的時候,才一時想起了什麼。

便加了腳步,往諸葛範的屋頭走去。

老秀才正半蹲在地面上,饒有興致地一邊喝著酒,一邊看著床上年紀相仿的老人。

“我兒,他是個甚人?”

徐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秀才頓了頓,也急忙跟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司虎,取把小刀。”

司虎鼓了眼睛,以為自家的牧哥兒要殺人滅口,急忙甕聲甕氣地要講道理。

“閉嘴……快去。”

待接過小刀,徐牧還是猶豫了好一下,但終歸還是下了手,動作溫柔地循著諸葛範的山羊鬍子,第一波颳了下去。

不多時,木床下的白色毛髮,一時越掉越多。

直至諸葛範整個人,變成了禿頭禿臉,徐牧才意猶未盡地罷了手。這樣子的話,即便是有人看見,應當也是認不出了。

當然,他可以想象得到,諸葛範醒來之時,摸著自己涼颼颼的臉面光頭,定然要罵孃的,指不定還要對著銅鏡哭一場。

“老爺子,委屈一下……”

麻溜地收了手,將老秀才請出屋子,小心關了門,徐牧這才鬆了口氣。

“我兒!對了我兒,那打鐵的老不俢,讓我把這個給你。”

說著,老秀才從髒兮兮的袖子裡,摸出了一柄小巧玲瓏的手弩,另有十餘根指頭長的鐵頭矢。

徐牧只看了幾眼,便立即臉色狂喜。這等的殺器,才是他一直想要的。

若是藏在袖口裡,趁著敵人不注意,一抬手牽動機關,定然是一場殺局。若是再淬個好毒,真就要上山打老虎了。

“前輩,陳打鐵呢。”

“我兒,他讓你莫找他,否則,他會揍你。”

徐牧乾笑了聲,這陳打鐵當真是脾氣古怪,不過,能費這麼大的功夫,打造出一柄手弩給他,可見其態度了。

並非是徐牧謬誇,這等的工藝,即便放在後世的機造,也未必會落下風。

只可惜,這等的好東西,工藝太過複雜,想普及的話,估摸著要等到猴年馬月了。

“前輩,你便替我謝一聲陳打鐵。”

“我兒乖,我兒乖,爹爹記住了。”

徐牧面色古怪,只覺得自己好生虧本,被老秀才喊了大半年的“我兒我兒”,這下倒好,還有個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諸葛範。

父慈子孝。

我白得兩個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