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師仁渾身在抖,思索片刻,又想起了議和之前,凌蘇對他說過的話。最終緩了緩臉色,整個人冷靜下來。

“徐兄,能否保留王爵?”

“可以。”徐牧笑了笑。他突然明白,這似乎是左師仁最在意的東西。但沒有實力,只剩一個吳州的王爵,又有何用。

若非是世道不允,左師仁稱帝他都懶得管。

左師仁仰著頭,久久看著天空。

“徐兄當明白,我從一個陵州的排程官開始,直至最後稱霸江東之地。”

“左盟主奮鬥的歷程,自不用說,我徐牧佩服。”

若非是左師仁野心膨脹,操之過急,這江南之地,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而且,在徐牧看來,糧王的加盟,並非是福氣,而是一張催命符。催得左師仁走到今天這一步。

“吾左師仁……願以此議和。”左師仁艱難至極,才將這句話說完。

不僅是徐牧,連著旁邊的東方敬,也心底呼了口氣。左師仁魚死網破的話,勢必在整個東陵,掀起一股腥風血雨。

到時候要收攏民心,安撫百姓,必然舉步維艱。別說五年,哪怕是三年,都足以將整個西蜀,慢慢拖入泥潭子裡。

到時候便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使西蜀的整個戰略,變得岌岌可危。

這並非是駭人聽聞,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已經不少。

解決完左師仁的事情,徐牧轉過頭,看著站在後面的凌蘇。對於糧王的人,他是巴不得殺之後快的。

“糧王的三成糧食,願相贈蜀王,乞一安穩。”沒等徐牧說話,凌蘇淡淡開口。

……

議和之後,左師仁當著徐牧的面,就地解散了兩萬大軍,只留一萬人,狼狽不堪地往吳州趕去。

“馬毅,左師仁的昭文,還有其他的事情,你留意一些,莫要出什麼問題。”徐牧站在陽光下,想了想開口。

“主公放心。”馬毅在旁抱拳。

徐牧推著東方敬,兩人走到了蔭涼之處,重新議起了事情。

“主公,我也沒有想到,凌蘇會如此決絕,將糧王勢力的三成糧草,作為抵罪。”

這個交易的成果,實在太大了。對於西蜀而言,恰好是天降甘露。而凌蘇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能一語揭過。

畢竟,哪怕你把糧王的人殺絕,也沒法找出藏糧之地。如常大爺,找了這麼多年,依然是一場空。

“凌蘇願意留在蓮城作質,糧草的事情,應當不會有假。”

“伯烈,你說……若是嚴刑逼供,凌蘇會透露出所有的藏糧之地麼?”

東方敬搖頭,“若無猜錯,他的舌下會有毒藥,一逼,會立即咬毒自盡。再者,以我對凌蘇的瞭解,哪怕沒有咬毒,想以刑罰逼供,也不大可能。”

“等糧草一到,我會想辦法,讓左師仁孤立糧王的人,將這二者剝開。如此,對於我西蜀的威脅,又少了幾分。”

“到了今日,攻略江南的戰爭,總算是結束了。”徐牧仰著頭,心底舒服地吐出一口氣。但在心底裡,又忽然湧起一種古怪的情緒。

打下了江南,便如先前賈周的大略,將要劃江而治,和老友常四郎爭天下了。

“左師仁那邊,時局一穩,便不能留了。但我猜著,左師仁會想盡辦法來破局。”

“若不是為了穩住楚陵二州,他早死了。”

“從現在開始,主公可重用水師之將,不管是苗通,還是東陵投誠的其他水師大將,只要沒有問題,都可重用。主公當明白——”

東方敬抬手往前,指著遠處。

“襄江之險,以後便是主公抵擋北面的屏障。而水師,亦會成為主公的最大倚仗。”

“伯烈,西北那邊,當如何?”

“以守勢為主,只等時機合適,再讓晁義領著鐵蹄大軍,衝出西蜀。在陸路之上,並非是我東方敬妄自菲薄,主公現在,還不足以和渝州王爭鋒。此時的渝州王勢力,已經有了鯨吞天下之勢。”

“燕馬陵舟,渝州王的騎軍,不見得比主公差。即便主公深諳騎行之法,但莫要忘了,渝州王收攏河北之後,還有燕州弓騎,有精銳無比的各式步卒營。”

“我估摸著,等渝州王徹底吃下了整個北方,他手底的大軍,當有三十餘萬人。再加上,如今北面世家都認同了渝州王,鼎力相助,已經是勢不可擋。”

“所以我才說,主公的優勢,便在水師。北人善馬,南人善船,這襄江,當如一條連綿壁壘,佑我西蜀。”

徐牧一時沉默。終歸,他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和可愛的常老四,廝殺來爭江山。

“不過。”東方敬想了想繼續開口,“以我的估計,這二三年,渝州王應當不會南下。新吞河北,渝州王需要時間慢慢整合,訓練騎營,甚至是水師。”

“伯烈……你說,能劃江而治麼?”

東方敬笑了笑,“主公啊,一箇中原,豈能有兩個國。即便主公與渝州王能和平共處。但下一輩呢?渝州王的孫兒,甚至曾孫,不會樂意看到,這偌大的中原一山二虎的。”

“這一場主公不打,渝州王不打。那麼,只能是你們的後輩來打。古往今來,一箇中原,不會有兩個政權,終究會想方設法,吞掉對方一統江山。自古往今,這都是恆古不變的道理。”

“我自知主公和渝州王的情義,在亂世,如你們兩位梟雄,能一起走到今日,已經算是一場天下美談。”

“但換句話說,主公不願意辜負西蜀百姓,以及我等這些一直追隨的忠勇。而渝州王那邊,亦不會辜負那些為了霸業,捐財捐命的世家子弟。主公的民道,以及渝州王的世家之路,原本就是水火不容。除非說,主公願意看到,渝州王一統三十州,幾十年或者百多年後,西蜀的百姓,重新變為佃戶,變為受人壓迫的苦民。”

徐牧冷靜點頭。

“以渝州王的性子,我相信,他也想和主公,轟轟烈烈地打一場的。誰贏,誰取下整個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