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子,徐牧喘出一口氣,四顧著周圍的物景。此時,離著叩關的狄人大軍,已經越來越近。

打游擊的想法並不現實,這些草原異族,最擅長的便是迂迴作戰,跑馬奔射。

唯有出奇,方能有一絲希望。

前方的河州城,叩關依然如火如荼。

……

一個被射爛了身子的守軍,依然保持著強開弓的姿勢,立在城頭久久。

“把沸水潑下去!”

民夫們頂著漫天的馬箭,咬著牙關,把一切能用的守城輜重,都往城頭送去。

城牆下,數不清的狄人步卒,發出悽慘的叫喊,從城梯上翻落。

浴血奮戰的守軍們,捅著長戟,不斷將一張張的城梯掀翻,將一個個要先登的狄人捅死。

“後備營!”眼看著守軍越死越多,廉永急急怒聲高喊。

最後一支後備營,迅速握了長戟,往城頭跑去。

被扶下來的傷兵,皆是渾身披血,傷勢最輕的,身上也掛著二三支馬箭。

在遠處些的無數百姓,皆是垂淚不語。

“老子要入伍!”一個滿臉絡腮鬍的民夫,忽然爆出聲音。

如他們所見,為了守住河州,這些士卒幾乎都拼光了,卻無一人退卻。

“老子也去!”

“同去!”

在半月之前,他們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百姓,為著一家老小的生計,操碎了心血。

但國有難,天下有難,即便是最底層的匹夫們,亦有熱忱之心。

至少有數千的民夫,怒吼著拾起了傷兵的長戟戰弓,不顧生死地往城頭跑去。

廉永回了頭,目光發顫。

他想起了那一年,還未身入戎馬,他便是如此,在聽說了許多英雄將軍的事情,怒而從軍。

“我等鐵骨錚錚,便是抵擋狄人的城牆!”

滿城都是哭聲。

……

“取鐵索,十騎相連,互勾於馬腹之甲。”

徐牧抬頭咬牙,面前河州城的形勢,已經不容樂觀。終歸是狄人勢大,攻城器械精良,眼看著整個河州要擋不住了。

這一輪,兩千多的鐵騎,無異於赴死而去。

“小東家,我若回不去了,你替我告訴我家少爺,小爺在邊關似條好漢,沒折他的臉面。”

常威說得一臉坦然。

徐牧心頭卻隱隱發澀。

“且去!”回了身,常威槍指前方,浩浩蕩蕩的北狄軍陣。

“且去!!”

二千多騎的鐵騎,跟著揚起鐵槍。

“殺一狄狗十兩,都侯千兩!提槍,跟老子發財去!”

一騎絕塵,二千多的連環馬,瞬間往前撲殺。

徐牧凝著眼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先前,他實則有另一個宏大的計劃,只可惜時間逼得太緊了。

“餘下者,跟本將去搗毀狄狗的輜重。”

“保護徐將!”

二千多的鐵騎開路,而餘下的輕騎,則是帶著火油和火崩石,伺機而動。

這何其艱難,無奈的是,草原狄人的軍勢太大了。

……

“那小東家。”拓跋照騎在馬上,露出嘆息的笑容。

“即便有些本事,但在這等的大勢下,又如何能擋得住。三十萬的北狄大軍,加之精良無比的器械,足夠把整個中原平推了。”

“他只能赴死一戰。中原有句話……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蠢夫。”

“不、不對,左汗王,連環馬在開路,那小東家在燒輜重!”一個在旁的北狄都侯,臉色驀然發白。

拓跋照怔了怔,也跟著神情大怒,全無了剛才的冷靜。

“快,派騎軍去截住他!趙青雲那個廢物,剛才在做什麼!”

“擲火油!”

沿途而過,到處都是擲下的火油。至少有三四輛的大型輜重,被火勢一下子撩起,燒得烈火熊熊。

漫天的馬箭飛射而來,輕騎的屍體鋪了一路。

在前方,也不時有墜馬的鐵騎,用盡最後的力量,幫著擋住衝來的敵軍。

“拋繩勾!”

上百條繩勾,在奔襲的途中,勾住了一架巨大的雲梯車。百匹輕騎齊齊拖動,將整座雲梯車,拖得搖搖欲墜。

“快,斬斷繩子!”

終究是晚了,第一架雲梯車,不甘地開始側翻,繼而整個摔倒,打起滿地的灰塵。

也因為如此,上百匹的輕騎速度慢下來,立即便有數十騎,被當場射殺。

“該死!不過數千人!毀我輜重!”

“圍剿——”

原本怒不可遏的一個帶兵都侯,聲音戛然而止。他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胯下的戰馬,莫名地開始焦躁不安。

“這、這是怎的?”

都侯回了頭,急急往後看,發現帶著的三萬騎兵,那些狄馬兒,都跟著躁動起來,甚至有許多,慌不擇路地四散跑去。

要知道,草原上幾乎一人一馬,極少出問題。只有來到營地,才統一放到馬槽來喂。

“跑啊!快跑!”都侯大怒,抬起了頭,眼瞅著那位小東家,燒了一批輜重之後,又揚長而去。

再側過頭,看見自家的左汗王,氣得臉都腫了。

……

此時的河州城裡。

一個斷臂的老卒,按刀守在南城門。他聽見北城門的廝殺,慘烈異常,卻依然沒有擅離職守。

南城門,只餘他一個守軍。其他的人,都去赴死守城了。

拖著殘破的身子,他挪了上百步,走上了瞭望塔。在揉了揉眼睛之後,他瞬間一下子呆住,繼而,整個人又哭又笑。

他見著了一條黑色長蛇,在邊關的沙地上,迅速蜿蜒而來。

前哨的斥候馳馬來到,只開口,便怒吼出一句讓人激動不已的話。

“渝州三萬黑甲軍,入城馳援!”

“恭請開啟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