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滿臉黑紋的巨漢,披著一身虎甲,揹負一柄狼牙錘,沉沉往前踏步,踏入雨幕之中。

他叫裴當,蜀中九郡的虎蠻首領,麾下四萬的蠻兵,在前些時候,已經被蜀中二王統統徵召,作為蠻兵營。

“哪兒來的布衣賊?”裴當抬起頭,滿臉都是猙獰。

“勇士們,隨我出山!”

瞬間,滿山的蠻人,都開始揮舞著武器,聲聲呼嘯起來。

……

“柴宗,你帶三千人,留守巴南城。”出征之時,徐牧凝聲囑咐。

即便打下了巴南,在他們的前面,依然是危機重重。巴南城攻堅,三萬五的大軍,至少戰死三千餘,重傷者也有近二千,已經送回蜀南二郡。

“主公,這些俘虜該如何?”

攻破巴南城,隨著冷樵的自盡,士氣的崩碎,於文帶著人,俘虜了四千多的敵軍。

“先關在一起。柴宗,若有想鬧事的,你立即動刀。”

短時間內,這幫巴南的守軍,也別指望投誠了。一個不好,還引火燒身。真要想收服的話,只能等到整個蜀州的戰事,塵埃落定。

“主公,不到三萬的人馬,蜀中九郡,可還有十餘萬的大軍。”

徐牧一時沉默。

這些東西,他何嘗不知道。但沒法子,總不能等著募兵夠了,再動身攻蜀。

“放心,有幫手的。”猶豫了下,徐牧吐出一句。

柴宗沉默,立在城門邊上,穩穩抱拳。

“出征,攻入蜀中——”

“蜀南的兒郎們,好好睜眼看看,前方便是天府之地!同是蜀人,為何我等二百餘年,都吃不得半粒稻米!”

“平蠻營,可曾記得蜀中九郡的屠族之仇!”

……

近三萬的大軍,開始奔赴入蜀中。在後,七千多的蜀南民夫,也開始推著糧草輜重,跟著前進。

雨幕之下,處處都是溼漉。

大軍循著官路往前,沿途所過,皆是逃命的富商和蜀中官吏。

偶爾跑得慢些的,被派出去的百多騎探哨攔住,沒等裨將開口,便急忙將一口口的財寶箱,哆嗦著獻了出來。

徐牧照收無誤,左右他也不會覺得,這些人的銀子,會來得多幹淨。

“主公,這蜀中九郡,乃是天府之地。為何一路過來,所見的村落,都是窮困不堪。”竇通語氣發怔。

如竇通所言,從官路往前走,見過不少村子,諸多驚驚乍乍的村人,都是面黃肌瘦的模樣。

“我以為他們吃稻米的,沒想到也是吃苦菜。”

這一場亂世,無論是在哪裡,百姓同樣被割肉放血,苦不堪言。

一念至此,徐牧更堅定了入蜀的決心。

“主公,我聽說去年入冬的時候,還有人在鬧造反,不過後來都被殺光了。”

去年入冬,即是賈周點火的那一段時間,估摸著是燒到了蜀州。

上位者敲骨吸髓,苛政猛於虎,自然會有人反。

“主公,有人截路!”幾騎斥候急急回報。

“迎戰。”徐牧冷冷開口。攻入蜀中的速度,實則已經很快了,一日破巴南,二日入蜀中。

他想不出來,蜀中九郡的大營,如何會有這麼快的速度,趕來堵截他們。

“風字營!”於文仰頭抽出長刀,山羊鬚被雨水打得溼漉,凝出的水珠子,不斷往下滴落。

“呼。”

只剩兩千人的風字營,瞬間整齊地架盾抽刀。

徐牧抬起頭,注目著前方,讓他錯愕的是,前方堵著的千餘人,並沒有抽刀相向。

“敢問,可是天下布衣徐將軍?”雨水中,一箇中年的大漢,急急踏了出來。

“斬奸相,拒北狄的那位?”

“正是。”徐牧凝聲開口。

“武夫韓九,領一千好漢,懇請入徐家軍,推翻二王!”

徐牧沒有立即答應,夜路走得多了,他擔心踩著蛇。

“聽聞蜀中九郡,乃天府之國,好漢為何造反。”

“什麼天府!富人狗吏的天府,窮人苦人的地獄!”韓九仰頭悲呼。在他的身後,一千餘的山民,同樣怒吼不已。

“入軍!”

韓九抱了拳,帶著一千餘人,穩穩往前踏來。

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於文,見著這些人沒有異動,也沉默地收了陣型。

“韓九,擢升你為帳前校尉,率本部人馬,當探路營。告訴本將,攻入梔水郡的最好路線。”

梔水郡,是蜀西王的王都,和蜀中的成都郡並列。

“徐將軍,蜀州多山林,山林又有虎蠻,可循著官路往前,沿途攻破三座大城,再行百里,便到了梔水郡。”

“三座大城?”

“徐將軍放心,這三座大城的狗吏,在聽說巴南關被攻破之後,已經嚇得逃去梔水郡。城裡駐守的郡兵,也不過數百人。”

“不過。”韓九聲音凝沉,“蜀中的營兵雖然來不及,但離著這裡不遠,便是虎蠻人聚居的虎嘯山。”

“虎嘯山?被二王徵用的虎蠻,有多少人?”

“整營四萬人。”

韓九的話,讓徐牧微微皺眉。

他回過頭,看向後方跟隨的大軍。在其中,更以數千人的平蠻營,臉色最為沉重。

從竇通的嘴裡,他聽過平蠻人的事情。山林蠻人分為兩種,虎蠻拜虎神圖騰,而平蠻拜的是蠻神圖騰。信仰不同,自古今來,便一直在廝殺。

當年高祖入蜀,好不容易整合在了一起。但隨著紀朝這百多年的衰弱,這兩族之間的廝殺,便越來越頻繁。

鸞羽夫人的丈夫,小孟霍的父親,便是死在蜀中虎蠻的手底下。聽說當年跟隨竇通打仗,被虎蠻俘虜,丟入蟻坑受噬刑,活活疼死。

“韓九,你帶本部人馬在前。”

韓九抱拳,踏步往前行。在他的身後,千餘人的探路營,都紛紛挺直了身子,拿著各式武器,緊緊跟在後面。

“主公,王業大興之兆。”於文走近,忽而笑著開口。

徐牧有些古怪,從於文身上,隱約看見了陳家橋的模樣。

不過,當年小侯爺讓他斬奸相,當真是一步了不起的棋。至少,除了滄州的小朝廷,和那些勾心鬥角的定邊將外州王,這天下間,多得是對他敬服的平民百姓。

“行軍——”

“我蜀州好兒郎,當挎三尺刀器,立不世功名。”

近三萬的大軍,以遊蛇般的長伍隊形,開始在蜀州的崇山峻嶺之側,循著官路,迅速蜿蜒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