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成功被老奶奶逗樂了:“老人家,您高壽?”

“不知道女人的年齡都是秘密?”

“啊這,是我唐突了.”

老太從古色古香的帶託泥螭吻雕圓桌旁側推出個透空束腰小繡墩,自顧自在李滄面前坐了,李滄趕緊站起來:“得,你坐這兒,這舒服!”

只見老太取出個pad,信手揮著:“你人高馬大坐得了這種小几子?年紀輕輕學什麼別人虛頭巴腦的,喏,來看料子,給什麼人做?多大年紀?有什麼要求?”

講真,老太跟厲蕾絲饒其芳大概屬於同一種型別的人,家學淵源深刻到你一眼就能把她和書香門第才華藝能傍身聯絡到一塊兒,那種矜持儒雅端莊那種氣質是能夠超越長相和年齡傳達給所有人的,特別引人注意的是老太的手,纖細修長好似少女般絲毫不見皺紋,溫潤猶如脂玉。

只不過與老太小有出入的是,厲蕾絲大概就屬於那種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蜇人凌厲和過分充沛的武德的人,她光是一挑眉都能生生給你挑出一種孫二孃進貨般的野性。

咳.

總之,老太給人的感覺呢,是那種她哪怕當場請出整套編鐘陽春白雪繞樑三日都毫無違和感的狀態,然而現在,她手裡卻把著一部pad滴滴答答敲的很是熟稔,十隻翩躚好似在彈奏一曲華章。

這種反差讓李滄多少有點愣神兒,然後老太的話就直接遞過來了:“如果年輕個三五十歲,你這樣子目不轉睛,那老太太確實是要開心一陣子的~”

幾個店員小姐姐掩唇嬌笑。

李滄咳嗽一聲:“嗯,有點走神,衣服是給我媽訂的,還有她們,還有孔姨和——”

“那就是所有人都要嘍?”

“對!”

“讓她們本人過來你怕是不會同意吧?”

“呃,禮物,這些是禮物!”

“禮物?禮物就只許驚喜不許儀式感了?你覺得像她們那樣年輕的小女人是會喜歡驚喜呢還是更在意儀式感呢?”

李滄麻了,這老太簡直刀子嘴斧子心,扎人都不帶見血的:“我知道尺寸,嗯,總之就是這樣!”

老太白他一眼,嫌棄且居然有些寵溺的味道:“還是選料子吧,這些圖是實拍成衣的效果,這個本子裡面的是素料,按編號對照就好,先選料,再選繡和工,然後,看見那邊我那一大群過來挑孫女婿的老嬸子沒,我和她們會根據身量和圖案設計款式,再作一遍草圖,打版成衣。”

李滄:“.”

謝謝,儀式感已經有了,看來今晚上不光能夢到量體裁衣,甚至都能夢見周禮。

好不容易把一大家子人的衣料選出來,等到了被人為省略的量體環節果然還是出了問題,當大包大攬的段梨自信滿滿的吐出一串數字,當老太手持鉛筆對著畫板,兩者的表情那叫一個面面相覷,怎一個尬字了得。

老太凝視段梨的眼睛,那種精光猶如虎踞山林龍游大海,猶如孔菁巧立身廚房掃視客廳:“就這樣?三個數字?沒有了?細節呢?”

“還還要什麼細節.”

老太筆尖點了點畫稿:“三個數字只能畫到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人體身量是有比較普遍的比例,但那只是普遍,好比說普通人和運動員哪怕身高體重完全一致,他們的體型還是會有很大區別,我無法容忍從我手裡流出去的工有一寸不得體,招牌就是這樣立起來的。”

然後,段梨對著畫稿上的人體輪廓就只剩下抿嘴的份兒了。

“我,我來吧可以嗎.”

“你?”

霍雯上前,重新拿一張紙,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一個厲蕾絲的輪廓——是的,沒鼻子沒眼兒,五官頭髮手指什麼都沒,但李滄一眼標記了這張圖,她畫的就是厲蕾絲沒錯!

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霍雯是先畫的長方框框,然後畫骨骼輪廓,最後再補上肌肉面板,整張畫紙莫名就會給人一種清清冷冷的氣質,惟妙惟肖確實惟妙惟肖,但總覺得哪裡好像有問題

段梨眼巴巴的提醒:“好了好了,行了行了,夠了夠了,就這樣,別補橫線,更不需要標圈兒123!”

霍雯愣了愣,捏著筆對著畫稿,強忍住沒有畫完想上去補幾筆的衝動:“嗯,再給我一張紙,這張就要好了.”

老太驚訝的盯著霍雯:“小姑娘,你是學醫的吧,線條太僵了太冰冷了,正常人是要柔和一些的,唔,你就想象一下他們7天之後的狀態,重新畫一張。”

“噢,好”

李滄驚為天人,繼而自慚形穢。

專業的果然不一樣,妙啊,這姑娘的眼睛就是尺,不,她簡直是人體掃描器!

並沒有畫完所有人,霍雯和大梨子給自己省了兩張。

看過所有人的照片比對畫稿後,老太戴上眼鏡,一邊寫寫畫畫,時不時抬起頭來瞥一眼李滄。

“嘖,可惜了,小年輕兒,有沒有給自己添置一身行頭的想法,古裝任選,老太太我比較推薦馬面裙,玄色,配孔雀綠,全衣埋金線,就像這個面料,怎麼樣?”

一群店員小姐姐常年浸淫此道,眼光絕對毒辣,稍微一看料子,腦補一下成衣造型和上身效果,目光頓時奇蹟暖暖甚至彩虹六號起來。

李滄被這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蜇得戰術後仰:“我?蘇繡還能給男人穿嗎,總感覺有點奇怪.”

老太氣得說不出話,拿手指頭虛點他:“交錢,走人,瞅你心煩,小苗,訂金按百分之八十收他的!”

李滄大驚失色:“您又不賣包包了?”

老太愣了一下,旋即笑容滿面和藹可親:“當然賣啊!”

很好。

從店裡出來,時間整整過去六個鐘頭,進去之前天還是大亮的,眨眼就已經月如銀盤灑清輝,基地的建築燈光彼此輝耀,極遠處高低錯落星羅棋佈的附屬空島及島鏈猶如群星逐月。

李滄捏著眉心說:“還說要帶你們逛街購物的,得,現在好了,直接找個地方吃飯吧?”

霍雯的聲音糯糯的弱弱的:“已,已經花了好多錢呢.”

戴首飾但從不帶手飾的段梨翹起十指看了看自己乾乾淨淨的手,忍笑故作姿態:“是啊是啊,已經多了好幾身高定衣服,大幾萬硬幣嘞,我才不想要什麼手鐲呢”

你那是惦記手鐲嗎,是想噶我大鯤鯤身上的肉!

“咳,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沒,不需要等位的那種,要不你們兩個跟我回家吃也成,就是不知道她們開沒開飯.”

“太遠了,就在附近吃好了,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金錢肚、燉牛肉還有豬紅湯都超靚,傍晚有生醃,凌晨有生滾粥,可以一條龍的吃下去!”

李滄心動不已:“這時候要是有一輛餛飩車路過那人生才叫完整,走了走了,出發!”

從屬者吃飯那就是真的吃飯,從傍晚不停嘴的炫到凌晨一點都不奇怪,基地最近貌似多了很多這樣由多個各有所長的老闆分時段出現共同經營的大排檔,飽經飽飽們口嗨以及胃競,好評如潮了屬於是。

李滄這樣的人,出現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訊息簡直像一顆長了腿兒的炸雷一樣迅速轟遍附近五條街,吃東西總不可能戴著口罩墨鏡鴨舌帽等全套裝備吧?

“真接地氣啊,我以為滄老師那種,他們都是風餐露宿吐納天地靈氣的呢~”

“神他媽風餐露宿,那叫飲朝露兮餐落英!”

“我靠我靠,她TM去和滄老師合影了,滄老師居然還TM同意了,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話說這姑娘知道她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嗎?”

“話說這兩個人又是哪個幸運兒,描述長相都對不上啊,那個怯生生的,該不會是那個什麼白花子吧?”

“御姐是段梨,唔,另一個,認不得,可能是段梨的同事或者朋友?”

“我還有一件金魚正品的‘我媽超美’呢,好想讓滄老師幫我簽名!”

“你一男的就別過去添亂了,是真不怕以後擱基地找不著物件啊,你瞅瞅周圍那些小姑娘大姐姐饞的眼珠子都紅了,爭分奪秒啊,你多佔一秒就可能招人恨一輩子,一共就這麼點時間,一會兒上菜了她們怎麼好意思還去打擾滄老師?”

“這不是機會難得嘛.”

李滄打發走最後一批小姐姐,發現段梨和霍雯雙手託著下巴,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怎麼?”

“啊?哦!沒什麼,只是這裡的月色幾乎和你一樣美了!”段梨回魂,眼睛眯成一輪泛著清泉的彎月,“李滄,告訴我,你上一次安安生生的坐在這樣的地方吃飯而不用擔心夜裡會突然有什麼東西冒出來對你掏心掏肺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用你的時間算,大概是兩年多以前。”李滄聳肩,“用我的時間算,就只是幾天而已,隔幾天我就會盡量給自己安排一段像這樣的時間,我又不是什麼機器人,哪有你想的那麼誇張。”

“跟你們兩個工作狂在一起宵夜感覺壓力好大,真怕吃到半路你們揹著我偷偷跑去加班啊~”

“蛤?”

“不信你問雯雯嘍,雯雯,你今天噶了幾隻肝子?”

“三三臺解剖一臺活體取樣分析.”

“昨天呢?”

“十六臺”

李滄突然回過味兒來:“等等,我打電話叫你的時候頂多也就中午吧,還沒到下午呢,你已經做完四臺手術了?”

“嗯,早上醒很早沒事做,就去實驗室看書了,剛好有樣本送過來,所以.”

“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一臺手術有多少補貼呢~”段梨開了一瓶啤酒,把李滄的杯子倒滿,然後噸掉瓶子裡的部分:“唔,唔唔,來了來了,我跟你們說這家的生醃絕對是生平僅見,我以前超級喜歡生醃的,可惜不敢多吃,現在好了,吃多少都吃得下,犀牛蝦放我這邊,我開蝦殼嗷嗷猛!”

“所以你這是釋放天性了?”

“哪有,在你面前也沒人能端得起來啊,乾脆不要了,吃一塹長一智,93索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猶未遠啊!”

李滄捏起一隻沒那麼紅的長帶近對蝦慢條斯理的吃著,慢著慢著就嘶起來了:“我timi這是啥辣椒啊嘶.”

“涮涮辣啊!剛想告訴你別先吃那個,吃過之後好久都吃不出鮮味,喏,豆奶,解解辣,冰的!”

“你救了我的命!”李滄鄭重道,從服務員手裡接過新上來的菜色,把有牡丹蝦的那盤放到霍雯面前,語氣疑惑,“連青蟹都能生醃的嗎,略重口啊!”

段梨剛要說點別具一番滋味的話,突然一陣特別.emmm姑且形容為特別有趣的伴奏響起,演奏的是古早萬惡之源pumpit。

段梨疑惑道:“不會吧,這架勢是要求婚?還有,這是個什麼樂器?”

霍雯眼睛亮晶晶的:“中阮!”

有鮮花雨,有點燃的蠟燭構圖,有氣球升空燈光交織,甚至還有一隻戴著粉色蝴蝶領結穿燕尾服的超級大的阿拉斯加,從街道那邊緩緩接近。

樂隊很6,且不走尋常路。

先是中阮獨奏《pumpit》,然後是兩支嗩吶的《thespecter》SOLO,再然後是一個面前推著一架又扛著一架的架子鼓大哥和背上架子鼓阿姨的合奏《冬天裡的一把火》,唯一一個正常的,大概要屬cos玩趣惡龍裝扮的貝斯《夜色》?

路人眼睛都瞪圓了,萬物皆可DJ是吧,話說原來的伴奏用的到底啥樂器來著?

已經不再重要了.

樂隊一路大刺刺的在街上橫著走,不偏不倚就停在李滄他們這個大排檔正對面,椅子一擺,一個卡著大墨鏡頭戴銅盆帽的二胡小哥就坐那了,旁邊還站一造型同樣振聾發聵的竹笛小姐姐,倆人上來就是一曲痴情冢,一個吹一個拉,肝腸寸斷,慘絕人寰。

李滄嘴角都開始抽抽,快速抿一口酒:“你管這叫求婚?怎麼敢的你?”

一曲終了,大排檔裡的人半數都在發懵,就見對面樂隊幾個人火速拉開一條大紅橫幅:【熱烈慶祝李春華同志噶果丹皮手術圓滿成功春雷初綻,強烈恭喜李春華同志與燕子同志喜結良緣流連忘返!!】

大排檔裡響起一片口哨叫好,某桌前的一對男女應聲倒地,倆人的朋友興奮值超級加倍,畢竟他們當初安排這一出的時候可沒想到能有李滄作為鑑證人來著,至於基友和江湖義氣這種東西——連燕子都能追上的男人,區區社死何足掛齒?

整個大排檔變成樂隊現場演奏和狂歡的海洋,之前由於李滄存在導致安安靜靜人人把矜持體面寫在臉上的詭異乾飯狀態一去不復返,路人側目的注意力也只會放在樂隊本身,而不是以探究的目光反覆質詢這大好夜色下的大排檔到底是怎麼把夜宵吃出一種白席的感覺的,攻守之勢異也。

李滄長舒一口氣:“妙啊~!”

瞌睡來了就送枕頭,爺的運氣,這是去而復返了?

emmm

不過如果把運氣槽爆在這種地方會不會顯得有些過分奢侈呢?

李滄愣神片刻突然目眥盡裂:“我都喝整整一杯了那怎麼還偷偷往裡倒呢,你哪個省的你,聽說過偷著添飯添菜的還沒聽說過有偷摸給人倒酒的規矩,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段梨單純的像個小黃鴨,拍著物力豐盈的胸脯:“我的良心活蹦亂跳!”

當然了,倒進杯子裡的酒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被允許倒回去,李滄默然:“你們看見門口那隻穿著燕尾服扎領結的胖大阿拉斯加沒有,我拆家比它猛多了,拉都拉不住的那種!不對啊,霍雯你怎麼還喝水呢,公平起見有難同當,段梨你把酒也給她倒上啊!”

段梨的目光已經帶上了一絲憐憫,拿起霍雯的杯子擺到李滄臉上:“今天菜多了是吧,這麼才喝兩口就醉了呢,你聞!”

李滄吸口氣,直接眼冒金星,原地失去狗叫權。

霍雯坐在李滄對面,默默拿回自己的酒杯,吃一口菜,抿一口酒,吃一口菜,抿一口酒,眼睛還是那樣亮晶晶的,比當代大學生都要清澈好幾倍。

“這這這”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懂了吧?”段梨笑不活了:“別看我們雯雯小小一隻跟未成年似的,人家酒齡長達十年呢,神經衰弱和原因不明的頭痛,這個呢,是大夫開的藥,每天晚上不喝半杯都睡不著覺的!”

“懂了,公開作弊!”

咳,今天不加更,明天也是正常更,種植牙的植體好像準備好長新牙了呢,明天去剌一刀把它放出來(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