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看見了,老闆不說,姜嫻就不多說。

上級是很難討好的。

皇帝將她召來伴駕,讓她磨墨,擬的是提拔她父親的旨意,必定是存了想讓她看見的心,但皇帝心性多疑,若她貿然謝恩,皇上當下高興,過會回過味兒來,說不定又覺得她偷看聖旨內容,等同忤逆。

被上司疑心,頂多被穿小鞋。

被皇帝疑心,等著玩九族消消樂。

釋疑是不可能釋疑的,他只會用百般方法去證實心中的猜想。

對權力無上限的帝王來說,起疑即定罪。

“君無戲言,朕何時騙過你,”皇上挽起她的手把玩,心中憐她對自己一片痴心,便直說了:“來看看朕剛才擬的聖旨。”

皇上發話,姜嫻才正眼去看那明黃色的聖旨。

她一邊故作漫不經心的轉頭,一邊拿出畢生演技,表情先是從散漫,到愣住,再輕蹙眉,接著不敢置信的猛地回頭:“皇上……!”

皇上了然一笑,嗯一聲以作回應。

很驚訝吧?很感動吧?

哎,朕待愛妃也不差。

姜嫻從他懷裡站起來,福身謝恩:“家父不擅官場鑽營,多年來在縣丞位上鬱郁不得志,今日幸得皇上抬舉,臣妾既是感激,想到皇上在百忙中還掛念著這事,更是無地自容了。

一個知縣的官位,在皇帝眼中真算不得什麼。

姜恪多年來在縣丞位上有小功無過,按資歷也很該升他的,只是人太老實也清廉,別人不擠兌他都是覺得犯不著,也鮮少跟他來往,好事兒自然不會輪到他,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大半輩子,沒想到人到中年,竟因為女兒的緣故入了皇帝的眼。

看這事討得愛妃感動,皇帝覺得太值了:“你獻上活頁本一事有功,可才剛晉封過,再升就要惹人側目了,”升她父親的官,也等同升她了:“梅澤縣離京甚遠,皇宮裡的生活雖好,子女離家,爹孃就沒有不掛心的。等到過年,朕派人將你娘接進宮和你見上一面。”

兩世為人的姜嫻都習慣獨自闖蕩四方,並不想家。

但不等她反應過來,心囗忽然湧上錐痛,眼圈也跟著紅了。

原主早就香銷玉魂,只在在某些要緊時候,殘留的情緒會影響到她--不過原主是個真正的閨閣少女,心裡沒藏多少事,這點影響微不可計,唯有一回,強烈的心酸和思鄉漲上心頭,使她鼻酸盈淚。

她不禁捂住胸囗,心中默道:

放心,我必會照看孃家,代替你孝敬爹孃。

錐痛之感很快褪去。

“嫻兒怎麼了?哪裡難受?”見她哭了,皇上趕忙起來,讓梁遇寅去傳太醫,話沒說完,就被姜嫻按下:“皇上不必,臣妾只是想到家裡……有皇上照拂,臣妾很感動,才一時感懷傷情。”

逢年過節,宮妃的女性長輩能進宮是循例的恩典。即使是位分低微如答應,也能和家人見上一面,嫻兒盛寵在身,能為這點小恩小惠感動嗎?

肯定不能夠!

那她是在哭啥?

那肯定是因為朕特意下旨接人進京,她為朕的細心體貼所感動。

皇帝是懂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以後皇宮就是嫻兒你的家。”皇上替她擦去淚水,溫聲安撫。

姜嫻聽到這話,眼淚流得更兇了。

這回不是被原主影響,是她PTSD*犯了。

上一回她聽到“以後就把公司當你家”的老闆,拖欠了她一個月工資,白嫖了她兩頓奶茶外賣直接跑路,人影都找不著。從此便長了記性,越強調公司是你家,老闆同事一家親的,全都是地雷,沒有一家是清白無辜的!

這眼淚來得及時,皇帝真心實意地心疼上了:“朕本意是想哄哄你,怎麼倒把你感動得哭的更厲害了!罷,罷,終歸是朕的不是,今兒朕就留下來陪你一整天,快別哭了。”

一旁裝透明人的梁遇寅大為佩服。

要說不愧是顧貴人。

這說哭就哭,還哭得特別逼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同一時間,建章宮。

“顧貴人還在乾坤宮伴駕?”皇后問起。

福錦垂首:“皇上傳了膳,今夜應該是不翻別人牌子了。”

顧貴人是慣會哄皇上的,人都伴駕去了,哪裡有把到手的皇帝拱手讓人的道理,她看皇后在聽到這回答後臉色白了下來,不禁心疼安慰:“娘娘不必傷懷,也就是娘娘不愛跟皇上提,只要是娘娘派人去請,皇上必定會來建章宮的,這可是旁人沒有的體面。”

這是大實話。

皇后派人來請,皇帝是必然會給她這個臉面的。

只是皇后從來不動用這個特權,也不幹截寵的事。

福錦想,要是娘娘真的難受,就去乾坤宮一趟也是使得的!

“本宮去請皇上?請皇上來做什麼?”皇后一臉莫名,接著又傷心道:“顧貴人被留下來,今日定然是不能來建章宮了,本宮這賬務……罷了,等明天吧!”

嗚嗚,神仙秘書被皇上搶走了,她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