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眉眼生得好,當皇子時便是翩翩少年郎,登基後,權力如同烈火焚身,將桀傲驕狂的部份燒個乾淨,沉澱下來的是堅定的內裡。

帝王所注視之處,必將豐饒富足。

無數人費盡心思,散盡錢財,就為了奪得皇上的注意。

而這時雙讓無盡人追慕的眼眸裡,只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樣——鵝蛋臉,丹鳳眼,仰月唇。她的嘴唇生得好,嘴角微微上揚,彷彿無時無刻都帶點笑意。

謝徹喜歡她身上充滿矛盾的氣質,有一雙嫵媚的眼,卻是清冷的性情,嘴唇總是淺淺笑著,但最難討得她的歡心,博得她一笑。

“看真切了嗎?”

姜嫻嗯了聲:“回皇上的話,看真切了。”

聽她聲線氣息依舊平穩,謝徹有點無奈,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皇家沒醜人,他從沒費心思去賣弄自己的美色,去撩撥一個姑娘,而他難得幹這麼一回,人還沒半點波動,也令人灰心挫敗:“你看到什麼了?”

最簡單直接的回答,便是看到了自己。

可姜嫻有個被矯情老闆練出來的習慣,她回答老闆問題時,不會只想第一層。只把所看到的說出來,不經自己的思考是不行的,於是她想了想:

“看到眼裡有皇上的自己。”

謝徹:“……你還說你不喜歡朕。”

“臣妾何時這麼說了?臣妾當然是喜歡皇上的。”

只是她的喜歡,興許不是皇上要的那種。

謝徹何等聰明,一下子讀懂了她的意思,心神都被籠住又牽扯。得到和得不到都很簡單,獨獨是這給了又好像沒給的曖昧狀態最為折磨人,情聖最無情。

“罷了,是朕讓你為難了。”

謝徹坐直身。

姜嫻看他這一會想通了一會又想不通的糾結模樣,便拉住他:“臣妾不分美醜,不懂玩樂,還須皇上多擔待些,多教教臣妾,橫豎臣妾和皇上還有大把時光,皇上您說可是?”

他一米八的高個,被她輕輕一拉,便傾斜到她身上去。

這一幕,看得梁遇寅歎為觀止——

皇上你也太好哄了吧!

被順毛了的老虎就是大貓,陽光下曬得懶洋洋的,還要把喜歡的人類圈在懷裡。

時光荏苒,時間轉眼間來到三年後。

皇帝在熙華園避暑的時候,郭貴人在宮中誕下二皇子謝晟,原以為能借此升上嬪位,最終卻只得了一個小儀,還是太后出面規勸:“哪怕是為了二皇子著想,他的母妃位分也不能太低了,下人若是因此而慢待二皇子,這又是皇上想要見到的嗎?”

一開始,謝徹還梗著脖子道:“晟兒是朕的皇兒,誰敢慢待他?”

是皇后再勸皇上,郭貴人誕育皇子有功,位分抬一抬,不抬太高便是,該有的體面還是要給:“或者,皇上真覺得郭貴人不堪為母,就將二皇子抱給別人去養?除了臣妾以外,章賢妃想是不錯的人選。”

按位分,原是該給容貴妃的。

但閉著眼都能想到容貴妃看不上流著郭貴人血脈的兒子:“章賢妃素來是極有愛心的,平常也喜歡養些小貓小狗,想必會待二皇子很好。”

謝徹的眉頭緊皺,聽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

郭貴人位分低,家世卻不低,父親是朝中二品官,章賢妃的家世也好,他如果將二皇子抱養給後者,兩人興許會因此翻臉,二皇子得到一個母子分離的不幸童年,而長大後也許能同時得到兩家相助,畢竟既有郭家的血緣,又有章家的養恩情分在。

皇后這是拿話點他了。

不過是晉個位分,不應意氣用事,差不多得了。

“二皇子不能抱給別人,”謝徹發話:“等二皇子滿月,就晉她為小儀。”

竟是連嬪位也不肯給。

太后捻動佛珠,悠聲嘆氣:“哀家知道皇上喜歡顧昭儀,大皇子也討皇上喜歡,但皇上也別太厚此薄彼的好,落在旁人眼中,便叫郭小儀不好做人了。”

她也是心疼孫子。

“這事與顧昭儀無關,朕早得知郭貴人在儲秀宮時已經仗著出身好,欺負其他秀女,進宮後更曾帶著張答應在御花園藉故體罰陳常在,難道朕又很寵著陳常在?後來顧昭儀有孕期間,她也挺著大肚子上門說酸話,朕不過是看不慣她性子驕橫霸道。若非她性格如此,如今就不是貴人晉小儀,而是小儀晉嬪位了。”

謝徹認定了的事兒便沒有更改的餘地。

郭小儀的嬪主子夢落空,成了全後宮的笑話,可二皇子實實在在地記在她的玉碟上,是她的兒子,又教全後宮的妃嬪既羨又妒,直道她下半生的依靠有了,哪怕不受寵,日子也有盼頭。

可郭小儀不這麼想。

她很想得寵,很想比姜氏更尊貴,而不是見了她還得行禮。同期入宮,又同期懷孕,真真兒將姜嫻化為了她的執念。

即使郭小儀再想得寵,也得承認,興許自己不是皇帝喜歡的款。

她要得寵早就得寵了。

如果不是她平安誕下二皇子,郭家還琢磨著送個旁支女兒進宮再試試水。當孃親的拼恩寵拼不過,那就拼兒子吧!郭小儀憋著股勁兒,想把謝晟養育得特別優秀,將大皇子比下去。

早一天翻身,早一天走路,早一天會叫父皇……

只是郭小儀在孕期因為心思重,誕下的謝晟身子骨有些弱,加上被母親逼著學翻身學走路學討好父皇,沒法好好睡覺,哭鬧兩回後便病了。太后得知此事後,將郭小儀召過去訓斥了一頓,郭小儀痛哭認錯,心裡卻認定是姜氏那賤人告的狀。

於是,兩邊便結了怨。

而姜嫻一路到兒子三歲,會走路會說話會行禮,都不知道郭小儀恨自己恨得那麼深。

為昭崽的生活質量和安全著想,她不得不出手了。

首先,是種牛痘治天花之法。

謝徹問她如何想出來後,她直接回答:“是在不斷的學習和思考中得出的想法,皇上大可以試試,如果無效,便治臣妾的罪吧。”

這要換作旁人,謝徹他真不信。

但顧昭儀?清流齋裡御前行走的官都相信的,顧昭儀她太能學了,手上的宗卷就沒離開過。

姜嫻接著說服他:“如果有用,是大功一件,如果沒用,那就當臣妾想叫幾頭牛和一些平民來玩兒,皇上不是最想看到臣妾沉迷玩樂了嗎?這下子好了,臣妾要與民同樂。”

謝徹按她的話去辦,結果自然是證實了種牛痘的作用。

姜嫻想將《天花疫苗》的一作歸給老闆,謝徹卻直接在朝堂上道出是顧昭儀的功勞,郭小儀她爹出列上諫:“皇上日日將顧昭儀召去清流齋伴駕已很出格,怎麼還能聽一婦人之言呢?若是牛痘種植真的有作用,也該是皇上聖明才是,與妃嬪無關。”

他沒否定牛痘的作用,只是覺得該歸功給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