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暗下來,梁遇寅就乖覺地到倚竹軒接人了

他眼瞅著今日皇上政務不忙,保不齊未到點兒就想把人喚去侍候,那不如讓美人早些到,在後頭等著,想起來了就能見到,更顯他辦事妥貼。

對這位姝常在,梁遇寅心中也有想法的。

昨天看姝常在的時候,只覺得她是這回進宮裡相貌最出挑的,比之容貴妃也不差些什麼,就是神態上過於青澀正直,少了點小女兒嬌態。太監雖然不是完整的男人,審美差不了多少,料想男人都是喜歡嬌柔美人,興許皇上會因為這一張臉對她熱乎一陣子,不會久寵。

這觀念到半夜侍寢時有所改變。

沒想到,窮鄉僻壤的小官有這麼大的野心,把女兒教成這樣兒……

能入宮的必然是處子,哪怕初次侍寢就邀著皇上胡天胡地,梁公公也不疑姝常在的清白,只覺得也許是她爹刻意養出來的美人,用來送進宮或者獻給更有權勢者,用來謀劃官途的。

遠在梅澤縣的姜父如果知道大內總管這般揣測自己,怕是要吐血——姜父是最清貴的文人性子,只得一妻沒嬌妾美婢,還特別克己,每週只和妻子做一回“不道德之事”,何以養出個能侍寢都要卷的叛逆女兒。

得虧梅澤縣夠窮夠遠,京中的訊息一般傳不過去,如果姜父是朝中大員,早朝被參一本這事兒,想必會當場社死得想換個朝代當官。

“姝常在可都準備好了?皇上還在乾坤殿,待會可能要多等一會,”梁遇寅提點:“外頭天兒冷,姝常在可要有帶著手爐?”

皇上賞人,經常讓太監看著辦。

唯獨那南瓜寶絲小手爐,是皇上親自點了名要從庫房裡翻出來賞給姝常在的。

賞給女子的東西被用著,是件令送禮人愉悅的事,也顯得他會辦差。

“帶著呢,”姜嫻輕聲應了,由宮女扶著款款步出,清凌凌的眸子掀起來看人,看得太監也跟著心頭一跳:“勞公公提點。”

她抬手,皎潔如白瓷的手裡捧著的正是南瓜小手爐。

梁遇寅愣了一瞬,接著暗吸口氣。

乖乖不得了,一天的功夫,姝常在怎麼變了個人了?

昨日還是正兒八經的美人,今天一看……可真有了幾分煙視媚行的風情,眼神漫了水似的,浸潤撩撥到心尖兒。容貴妃看了有多嫌棄,男子看了就有多喜歡,恐怕皇恩浩蕩到了她身上,也變成了皇恩盪漾。

見狀,不禁又敬重了三分。

“姝常在,請上步輦。”

前兒下過一點雪,雪化了,小太監跪在溼漉漉的地面上,讓姜嫻踩著他的背坐上春恩鳳鸞車。

這輛車,後宮多少女人盼著!

姜嫻來自現代,不習慣踩著另一人的背上車,便暗中運勁,以近日從系統處學來的輕功發力一點。她做得隱秘,旁人沒察覺出來,只有小太監還沒感覺到背上傳來人的重量,就見車伕起駕。他慌張茫然地抬頭一看,姝常在好好地坐在車上。

到底是怎麼上去的?

他不敢問,自己琢磨了會,待把人送到乾坤宮偏殿候著後,才和其他僕役說起:“我是說真的……姝常在踩著我的背上去,我的背上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人踩在背上沒有重量,那還能是活人麼?”

另一個太監納悶。

“剛才我瞅姝常在走進去的時候,臉頰紅粉緋緋的,肯定是活人。”

“讓老祖宗聽到,扒了你的皮。”

小太監的聲音既尖又輕,湊在一處嘀嘀咕咕的,一個臉龐圓潤似月盤的太監靈光一閃:“該是姝常在身量太輕盈,你才沒感覺到重量。”

“一個大活人……”

“宮裡的貴主子嘛,身姿輕盈些,也是有的,”小太監促狹地笑了:“指定皇上就愛這能在掌中起舞的勁兒。”

餘光掃到有光影閃動,眾人噤聲。

只是過了一日,便傳出了姝常在輕若蟬翼,比奶貓還輕的流言。

後話且押下不談。

姜嫻在乾坤宮偏殿剛坐下,便有宮女將熱茶點心奉上。

她本人心態好,去哪吃什麼都吃得香,畢竟網際網路大廠連軸轉忙起來,經常吃口熱飯的空閒時間也沒有,能吃就多吃,免得胃痛耽誤工作。昨天來侍寢,她就把送上來的點心吃得乾乾淨淨——御前的點心,果然比常在答應份例裡的點心精緻美味。

今日,姜嫻卻不想吃了。

她極沒規矩地伏在案上,將玫瑰酥疊起來又推倒。

宮女垂詢:“可是玫瑰酥不合小主胃口?皇上吩咐過,小主餓了渴了儘可由著喜好點菜傳膳,只要不是味兒太大的,一律通行。”

狗皇帝體貼起人來,也是很細緻的。

他不想忙完了到偏殿來,看到一個餓昏過去的美人兒。

姜嫻是什麼性格?

領導沒來她不可能動筷,何況這會兒她難得地沒食慾,滿腦子是妲己寵冠六宮又悽慘死去的人生經歷和感悟。她瞥一眼宮女,淡聲說:“皇上忙於政事,我卻在後頭大快朵頤豈不虧心。”

可在偏殿裡閒躺著,姜嫻難受。

穿越前,心理醫生說她是焦慮症,閒下來就開始做惡夢,夢什麼呢?夢見被惡狗追,每隻狗上長了人臉,全是男人。農村重男輕女,比小鎮做題家更不容易的是小鎮女做題家,她必須走比誰都快,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才不會被撕咬吞吃。

不閒著做什麼?在偏殿裡做瑜珈嗎?

就在姜嫻煩惱時,她的腦海裡彷彿響起極輕的嬌笑聲,似是狐狸的尾巴尖在她心頭上撩動了一下。

系統:【觸發《禍水模板》妲己的心音提醒。】

商朝說的不是普通話,姜嫻聽著跟聽天書似的,但在系統加持下,她依然聽懂了。

一代妖妃親自下場指導啊!

姜嫻坐直身,乖乖聽講。

妲己:【居然要讓妾一頓好等,真是沒用極了。聽妾的,你讓宮女把筆墨紙張拿來,就在這兒抄貴妃罰你的女誡。將頭髮挽起來,鬆鬆地插一根玉簪,正好是簪子一拔出來,頭髮就能散落在你身上的效果。】

她的心音嬌縱傲慢,滿懷惡意。

偏偏太嬌了,只要算計的物件不是自己,竟讓人很難討厭她,反而容易心猿意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