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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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遇寅飛也似的趕到了倚竹軒。
因為皇上已經翻過牌子,其他宮妃自知無望,多半早早歇下,皇上又說“速傳”,他已經能想象出倚竹軒裡的顧貴人被急匆匆叫醒後,兵慌馬亂的場景了。
可是到了倚竹軒,卻發現主殿燈火通明著呢。
姜嫻點著白蠟,正在書桌前用顏料畫畫。
聽到梁遇寅求見,說皇上來傳,她簡單洗把臉,補補妝就跟著上步輦了:“皇上今晚不是翻了陸容華的牌子嗎?怎麼把我叫過去了,難道是一人不夠盡興,叫我過去助興?”
姜嫻有了個很大膽的聯想。
難道,皇上想要搞小組作業?
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今兒她要提起學習的心態去參與其中了。
跟在步輦旁的梁遇寅差點摔一跟頭:“小主慎言!陸容華不在未央宮。”
其實夜御二女,在帝王家並非是很出格的事情,先帝爺記載帝王御幸起居的彤冊裡,就經常有一夜幸兩女的戰績。如果皇上堅持要這麼做……哪怕自覺受辱,妃嬪也沒有拒絕的權力。
姜嫻的神色緩了緩。
她跟系統學過房中術,但不包括雙人成行,那是她知識範圍外的領域,讓她有些本能的不安感:“皇上是對陸容華不滿意麼?”
“陸容華像是身子不爽利,皇上為她傳了太醫。”
梁遇寅抬頭看向姜嫻,語調稍稍拖慢了些。
宮裡頭的人說話最擅吞一半,只說一半讓你琢磨去,姜嫻也擅打機鋒。從梁公公的語氣中,她能聽出陸容華病得蹺蹊,以皇上的性子,也不是會因為對方身子不適,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打發掉,再另召一人的急色。
姜嫻估算了一下時間。
她忽爾問起:“皇上今夜只翻了陸容華和我的牌子麼?”
梁遇寅一愣,臉都皺起來:“小主就別為難奴才了。”
不是肯定的回答,那就必然還有第二個人。
說來,這也是姜嫻在後宮中沒有根基的緣故,不像別的高位妃嬪有自己的情報網,不然皇上輾轉兩宮的事,其實不難打聽。姜嫻沒糾結第二個人是誰,她只是想,這兩個人是犯了什麼忌諱,才惹得皇上不喜的?
她回憶了一下今日自己在建章宮時請安的舉動,靈光一閃。
在夜幕下,她的眼尾餘光掃到梁遇寅。
後者機智地回望了過來,兩個職場人精對視兩秒,才聽得她曼聲說:“要是連我也請太醫,梁公公怕是會不好辦吧!”
梁遇寅收回視線,不吱聲了。
他不回話,這位主兒也不追問,只是笑吟吟的,彷彿心情很好的樣子。
唉!
顧貴人真是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他說是錯,不說也是錯,難得她能從極少的線索地找到問題的關鍵所在,才能逮著那一點套他的話,比昭陽宮那位更難纏——
貴妃在威迫御前太監說出情報的時候,會變相把自己的家譜背一遍,再闡述她爸她哥有多麼威武霸氣,只要太監不說出來,那就是對不起前線計程車兵,應該立刻送上軍事法庭。可只要咬緊牙關不說,貴妃她自個是琢磨不出來的,使完威風冷哼一聲轉頭就走了。
夜晚皇宮的走道彷彿比平常更窄些,人在兩面對起的高牆間穿過,仰起頭來,天空也被分割成長方形。
很快,就到了未央宮。
梁遇寅扶著她的手臂,讓她踩著小太監的背下了車。
未央宮靜悄悄的,只有鞋子踏過青磚的細微響動,梁遇寅悠著聲氣通傳:“顧貴人到——”
她就一路這麼走了進去。
※
皇帝坐在書房裡,翻動著奏章,文字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樣躍動著,怎麼也看不進去。
他只好把些說廢話的請安摺子從中挑出來,給予敷衍的答覆。
由於萬壽節剛過,有些來晚了的摺子就顯得滑稽了——“奏請赴京叩賀萬壽聖節,祈得皇上允許”。再細看名字,是某地小官發的,皇上忍俊不禁,回了個“明年可來。”
當看到陸章遠獻上的摺子時,皇帝不禁想起被自己撤了牌子的陸容華。
他對陸容華的心情頗為複雜。
若以現代人的眼光去看,皇帝坐擁後宮三千,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守男德的渣男,但以這個時代的觀念來看,皇上已經很遵守遊戲規則,而是規矩之外,也顧念舊情。能混到一宮主位的妃嬪,即使不再得寵,內務府也不會過於苛待。
皇帝想不明白,陸容華怎麼就想到裝病邀寵呢?
病跟討他喜歡,兩者有關聯嗎?
生病是好事兒?
他巴不得六宮上下無病無痛,別說妃嬪兒女,就是宮女太監也最好別生病影響當差,為此花了大力氣去改善皇宮的衛生情況,這都是先帝沒有重視起來的,自他登基後,後宮宮人因為吃喝了髒水而得病的次數少了許多。
陸容華裝病美人的舉動,戳到了皇帝雷點之餘,他是真不明白她在幹什麼——人是很難和無法理解的生物產生感情的,處久了會覺得對方像草履蟲,彼此之間有精神層面上的生殖隔離。
更令皇帝不悅的是,他覺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負了。
陸容華一句心口痛,他是真切地擔憂了的,也準備讓太醫好生診治一番。後面更是想著照顧陸容華的感受,今晚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結果呢?
結果人家在跟他玩兒情趣。
直男皇帝一臉懵逼,只覺得被耍了。
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陸容華捧心的動作,學姜嫻看得特別像,可見在建章宮時那一幕有多令她心刻。可她偏偏又不是姜嫻,沒有小可憐光環,更沒有充滿美感的蒼白臉龐,越讓皇帝想起姜嫻,就越顯得她的山寨版本矯揉造作。
陸容華覺得自己學得很像,和姜嫻比不差什麼。
皇帝卻覺得她差遠了。
學爆款,沒學到精髓,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連伴在帝側的太監宮女們都暗暗心驚:皇上這回是真動氣了,陸容華恐怕要被冷落一陣子。
聽到“顧貴人到——”的唱名,皇上也沒放下筆,眉宇間仍聚著烏雲,臉色比外面掛了積雪的松樹更冷三分。
“臣妾參見皇上。”
穿著天水碧色宮裝的姜嫻盈盈下拜。
待她行完完整的禮後,皇上才叫她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