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睜開了眼睛。

先是看到面前的一雙臭腳,再是一個男子。

長相非常普通的男子,穿著也和普通的百姓一樣。

只是眼神無波。黑沉沉的彷彿什麼情緒都沒有。即便是在拿刀嚇唬他,也沒有什麼表情。

狄映便明白了。

這些人是死士。

此時,狄映的雙手被反剪,雙腳腳踝被綁住,側躺在車底板上,眼前看到的是一個人,背後,他能感覺到,還有兩個人。

加上趕馬車的一個,現在劫持著他的,一共是四個——死士。

狄映閉上了眼睛,努力調整自己的心緒。

這樣的情況下,任他智計千窮,也沒有辦法逃脫。

就算這些人沒有堵住他的嘴,他也不想說話。

用語言去感化敵人、用利益去打動敵人,那都是“話本子”裡才會出現的事。

這些是死士,用生命去完成任務的人。從小就被教導得跟石頭一樣。沒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

沒有家人、沒有弱點,一切行為都照著主人的吩咐來。

主生、他們生;主死、他們死。

他有那力氣去說服他們,還不如先養足精神聽清楚馬車跑的路線。

現在馬車很顛簸,且忽上忽下、左拐右繞的。

他沒在車廂裡滾來滾去,只是因為前、後的死士們用腳蹬住了他。

舞動的車簾間,有風帶著自然清新之氣吹了進來。

這是進山了。

幷州在河東道上,左邊是汾河,右邊才有山。

太行山!

馬光進的祖地在河北道的尾部——邢州。和幷州之間,就隔著太行山。

狄映就知道這些死士是馬光進的人了。

馬光進、以及馬府成年的、參與了案件的人,現在估計都快被螻蟻們的憤怒給淹死了。

這些死士劫不了囚,就只能劫他狄映了。

想用他換馬光進的命嗎?這才是不殺他的理由?

不對。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當場劫持、要求換人不就行了?何必把他打暈、捆綁了帶走?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本來是想要當場換人的,但是馬光進死了。

沒等他們怎麼想好要換人呢,馬光進就被“淹”死了吧?

哈!

死真快!

狄映心裡撇嘴。

他倒不是因為死士換人的計劃沒有實施而遺憾。他是覺得百姓們真的……

幹嘛要讓那些傢伙們死得那麼快啊?

砸一會兒、歇一會兒,讓那些傢伙們充分感受到死亡的恐懼,不是更好?

不過也幸虧下手得快,不然真要被這些死士拿著他做交換,他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了呢。

慷慨大義地喊一聲:別管我,你們繼續!

然後被死士們一刀子抹斷了脖子,再給百姓們心裡留下愧疚嗎?

才不要!

就這樣被綁走了挺好的。

他們是想把自己弄到馬光進家的祖地、再做祭奠用吧?

死在太行山啊……

狄映想想,還覺得挺夢幻的。

如果他死後有靈,他願意守在這一片山樑,守護許許多多應該被守護的。

想到這兒,他睜開眼睛,努力扭動身體,改換位置,好讓血脈暢通一些。

“不許亂動!”

隨著警告聲,狄映的背上,就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腳。

一股腥甜之氣就湧過喉管、衝出口腔、流到了嘴唇外面。

狄映沒來得及將之給嚥下去。

索性就吐出去,就張著血糊拉拉的嘴,出聲說道:“如果你們要趕的路很近,可以這樣綁著我。

但如果超過12個時辰的話,不用你們殺,我也會因血脈瘀阻而一命嗚呼。

你們是身懷武藝之人,而我只是個傷勢都未痊癒、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真想讓我那樣死的話,還不如現在就給我一刀。”

說著,他就脖子一縮、然後一仰、用力撞向拍打了他的臉後、就停在他面前的刀身。

“砰!”

狄映的胸口又捱了一腳。

那名死士反應極快,一邊收刀、一邊又把狄映給踹開。

狄映再次噴出一口鮮血,噴到那人的褲腿上。然後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他能確定:對方一時半會兒地是不會要了他的命了。

這個判斷,讓他的心裡輕鬆了幾分。

十幾息後,聽到他們的對話聲。

“給他解開吧。荒山野嶺的,也不怕他跑了。”

“聽說此人可是詭計多端,你確定要把他放開?他要喊了怎麼辦?”

“喊吧,已經進山這麼久了,隨便他喊。喊來獅狼虎豹,正好給咱們加餐。你可別忘了,主子的家規是將仇人帶回去活祭。”

“行吧,讓他自己能動,還省得咱們伺候。”

最後的這道聲音落下,狄映就感覺到身上的繩索被刀子給劃斷了。

他就慢慢將自己的身體放平。

一瞬間,被捆縛過後的麻痛感,就像無數只蟲蟻在他的肌肉、血管裡啃噬似的,非常難受。

狄映緊緊咬著牙關,強忍著等這種感覺過去。

車廂裡又安靜下來,只聽得到馬車軲轆“哐當”“骨碌碌”的聲音。

間或還有山間野獸咆哮聲響、和眾鳥歸巢時的鳴叫之聲。

天要黑了。

果然,沒多久,馬車就在一個較為平緩的地方停了下來。

車上三個死士把狄映給拎起來,拎到外面的空地上,扔下。

狄映沒有吱聲,更沒有反抗。

緩過勁兒來之後,慢慢地爬起來。

這是一個小山凹,四面環著矮山,只有一個三米左右寬的開口。

地面的雜草有明顯被踩塌以後爬不起來的、重物壓死了沒法復活的、等等。

說明,這兒經常有人和貨、車馬等進來休息。

而想要知道這麼隱秘的地方……

進了大山還能用馬車的小徑……

看來,馬光進運回祖地的東西不少啊,還常來常往的。

狄映不動聲色地走去一邊放水。有死士跟過來和他一塊兒。

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有死士點亮了小山凹裡早就設好的油盆。

底下大花架子似交叉支著的、上面坐了個大銅盆,裡面放置的有火油。

這樣的油盆有四個,他們都將之給點燃了。

一時之間,幾十個平方的山凹,明晃晃地亮。

這季節,也不需要烤火。

等狄映轉回去的時候,有人示意他坐下,然後就塞給了他一個胡餅。

【距離、時間等等,每現都得標註解釋,恐有賺字數之嫌,故而:大部分直接使用的是現代詞彙。莫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