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麼點子換人的小事,武建輝幹嘛不私下裡給自己這個皇帝、也是其姑母的人直說?非要鬧到朝堂上來?還分明是一副想置黃思遠於死地的樣子?

那可不行。黃思遠忠心又盡職,只是性子呆直了一些。

老皇帝就估計:可能黃思遠是在某處得罪了武建輝。

所以武建輝才要借題發揮。此時故意鬧上朝堂,應該就是在幫她這個皇帝找一個藉口,不讓事情顯得太難看。

老皇帝挪了挪身子,就準備開口。

眼神就瞟見了:貌似一直在打瞌睡、腦袋還在那兒一點、一點的狄映。

眉頭微皺,就點了他道:“狄映,說說你的看法吧?”

狄映:“……”

正了正笏板,慢吞吞走出佇列,不情不願地躬身回了個“是”。

這態度,給老皇帝看樂了。

覺得自己找狄映出來說這事兒,的確於情於理都不合。

不過他狄映不是口口聲聲、把國律掛嘴上的嗎?

老皇帝便忍不住出聲對狄映道:“朕知道與你無關,不過你在大理寺新官上任、也是首次進入早朝,既然事關案律,就說說你的看法吧。”

“是。”

狄映再應一聲,然後掀起眼皮看了陛下一眼。

這一眼,老皇帝看懂了。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表達:這是您讓我說的,說錯了可別怪我?

老皇帝就笑,笑著微微頷了頷首。

心下感慨:果然狄映還是個新官啊、還是不瞭解自己啊?自己可是有著無比寬廣的胸懷的。

狄映見陛下點了頭,轉眼間便挺直了腰板,嚴肅了神色,一雙本有些昏蒙的鳳眼中,立刻炯炯有神了起來。

這讓老皇帝的心裡、突然就是“咯噔”了一聲。

未及她想明白,就見狄映走去了武建輝的側邊,然後一迭連聲地問了起來。

“敢問左侍郎大人,您別院裡被盜何等物什?價值幾何?您何以不按規程先報京兆府衙?

近三十個賊人夜闖您的別院,那不是偷盜而是搶掠了吧?您為何避重就輕、只敢言盜?

直報陛下,是因與陛下關係親近嗎?再有:一夜暴風雪,鴿子如何能飛?您究竟是如何得知被盜訊息的?

您信誓旦旦地說城門有過私開……

難道說?您就叫開過城門?還是您在別院的下人有誰叫開過城門、給您遞的話?

當著陛下的面,還請您如實陳述箇中詳情。”

武建輝被問得瞪大了眼,頓時生氣地斥道:“啐,狄映小兒,休得胡言亂語、妄潑髒水給本官!”

狄映被啐了一臉,頓時不依,扯住武建輝的袖子、就衝著陛下嚷嚷起來。

“陛下您瞧,微臣與左侍郎大人同殿為官,他居然當著您的面就敢羞辱微臣,您得為微臣做主啊!”

老皇帝撫額。

這狄映……

話裡話外都在指責她偏私、指責武家人囂張無忌,還讓她做主,她做什麼主?打武建輝一頓板子嗎?

那跟打她自己的臉有什麼區別?

可武建輝的確有些……狂妄了。

老皇帝還在頭疼著,就見武建輝反手就將狄映推開了。

推得力道還有點兒重,給狄映推倒在地上了。

推完還指著狄映的鼻子在那兒喝罵:“黃口小兒,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敢作鬧上官、出頭攪局,老子打死你!”

狄映翻身爬起,梗著脖子懟到武建輝臉前,咬牙切齒地道:“你說我沒本事?你在說陛下眼瞎?”

武建輝聽到前句剛想“嗯”,聽到後句趕緊噎了回去。

推開狄映的臉,就朝著陛下請罪道:“微臣一夜未歇,有些困糊塗了,在朝堂上失了禮儀,還請陛下恕罪。”

說著,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就繼續道:“狄映小兒當殿質問微臣,微臣才怒急攻心所致,還請陛下體諒。”

老皇帝聞言,看了武建輝一眼。

面容平靜地出聲道:“你既覺得朕用人不當、覺得狄映年輕沒本事,那麼,你別院的案子,就交由狄映去查察吧。你,以及你所有的人,只需配合、不得有任何阻撓,聽明白了嗎?”

武建輝:“……”

他聽得出陛下語音裡的不悅及警告之意,知道自己再不聽話會有何下場,趕緊垂頭應了是,起身站去了一旁。

只是站了一會兒之後、直到陛下宣佈退朝,武建輝都沒有反應過來:事情究竟是怎麼跑偏的?

只得暗惱自己太過心急想拿下黃思遠。

那黃思遠太過討厭,總是找他府上下人的麻煩。不就是鋪子裡的夥計打了幾個人嗎?不就是那一點兒小事嗎?非得死揪著不放。

人家京兆府衙都不管,就他黃思遠的事兒多。

“喲!左侍郎大人,您還沒走呢?這是還在等著下官吧?那咱這就走吧?去您的別院裡看看。對了,左侍郎大人,您還沒告訴下官,您別院裡被搶走什麼物什了?有多少件?價值幾何?”

武建輝還沒有想明白,就聽到身後傳來的這些、狄映說的、怪腔怪調的話。

武建輝頓時沒好氣地、想摔袖就走。

又聽狄映官腔味兒十足地道:“左侍郎大人,別怪下官沒有提醒你喔~~陛下可是親口將您別院的案子、交給下官了喔~~~”

狄映說著說著,語調就越揚越高。

這讓告狀沒能告成功、還有可能被人發現他報了假案、聽著那一句句左侍郎的武建輝,更是氣都不打一處來。

其實,因為朝中的武大人過多的原因,稱呼上自然就以官職相稱,武建輝也是早聽習慣了的。

平時聽著也挺驕傲的、更挺自得的。

想想看,從六品、五品……到如今的正四品上,這個左侍郎就是他努力的證明,他足有資本驕傲。

可是,現在不知道怎麼了,這三個字,從狄映的嘴巴里說出來,武建輝就只覺得是種恥辱,莫名的、很大的一種羞恥感。

他原地轉身,怒瞪向狄映,就要破口大罵。

卻只看見狄映在向他“飛”眉毛。

武建輝:“……”

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即將爆出口的髒話給嚥了回去。

他磨著後槽牙,警告道:“狄映,你別拿著雞毛當令箭,此案你要查可以,但必須要看本官的心情。你要明白,該說的話就說,不該說的就別說,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