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

狄苗喊著,跑過去,趴在公案上,就抻著個小腦袋道:“有人要毒死我們哎。”

給彭涼聽得手就抖了一下,茶水都濺了出來。

狄映:“……”

他默默抬頭,看向自家的小妹,語氣平淡地回了句:“這不是正常的事情嗎?”

狄苗:“……噯你就這種反應啊?”

狄映:“不然?和你一樣咋咋呼呼?那有用嗎?”

狄苗:“有用啊,至少讓我看到你的擔憂嘛。”

狄映就應聲:身體前傾、鳳眼睜大、表情震驚、雙拳握在胸前,抖幾下。

狄苗:“……”

她撅起嘴,坐到椅子上,剛想說二哥是個壞人,就聽到一句:“只要你不粗心,沒人能毒死家裡人。”

狄苗:“……”

一時感動、又一時有點兒羞愧。

今日,就是因為她的粗心,才險些釀出禍事兒。

二哥這是信任她、又是在警告她。

狄苗站起身,認真向二哥做了保證。

狄映在送她出屋前,交代道:“二哥顧不上家裡,你多操著點兒心。所有入口之物,儘量經過你的檢查。

還有:我留下的解毒丸,每個人要隨身帶著、以防萬一。

對了:幫二哥催下母親、大嫂和你三嫂,那個依我畫的圖紙需要做出來的衣袍,我可能今晚就要用。

另外:務必不能單獨出門。不管去哪兒,都得帶上至少四名護院。”

狄府裡也許傢俱物什都不夠,但護院的數量是夠的。那是“路路通”車馬行的狄順,專門給找的——從軍中因傷退伍的老兵。

狄苗聽到二哥的囑咐,就一一點頭。聽到催衣袍,就笑嘻嘻道:“娘她們的手腳利落著,已經做好了,你隨時可以讓人回家去取。”

狄映點頭,再將妹妹送出門。也沒回房,想起了狄順,他就帶著彭涼準備去一趟西城門附近。

剛走到街上,就聽陛下發布了一道廣旨。

就是面向全國朝的聖旨。

【律法當嚴、當正!不得以任何取巧、矇混等方式使其歪斜。自今日始:廢除‘諒解書’!即:立案即生效,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形式、對辦理中的案件進行裁撤、或銷燬!】

百姓們聽得有點兒懵。

“陛下這道旨意是什麼意思啊?”

“不知道啊,找讀書人問問吧。”

“問小生?這個小生知道:就是陛下讓大家夥兒別亂告狀了。一旦告了,想中途反悔不告了,就不行了。”

“哈,這旨意好!二毛,你以後再偷拿我家的雞蛋、我就去告你,不帶收你賠禮就反悔的那種。”

“滾,明明是你家雞要跑我家來生蛋。再有下次,我把你家雞燉吃的,看你怎麼告。”

“哎你倆別吵吵了。要我說:再有壞人幹了壞事、想逼我們誰出具‘諒解書’以逃脫罪名,就不成了吧?”

“沒錯,就是一錘定音的意思,以後咱們老百姓告狀,可以減少一些後顧之憂了。”

“說得對!以後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再想花錢了事,就沒那麼容易了。咱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告。”

“喲?聽你這語氣,你有狀要告?”

“管得著嘛你。”

那人說著,擠進了人群,很快消失了蹤影。

而這樣的人,還不是一個兩個。

狄映順路聽著、看著,微胖的臉上,一直笑眯眯的。

像個富賈似的,虛抱著肚子,笑眯眯地走進了“路路通”車馬行。

狄映在大理寺上任前、搬家的時候,順便也通知狄順將車馬行、給開到了大都城。

每次隔上十天半個月,狄映就會來一趟,取狄順收集到的各種訊息。

而狄映對官員們的瞭解,也多半來源於、拿到訊息後的分析所得。

此次來車馬行,狄映只帶了彭涼。

不是不信任姚叢,而是姚叢自己還有些收尾的事情要做。

為了防止武窮思發瘋胡亂報復。

吳敏哲的全家、陳荷花的全家,都得換個地方居住,還得離大都城遠著點兒。

萬丹兒已用姚叢給的銀子自贖了己身,用回原名,去往了她自己的家鄉。

吳敏哲和陳荷花的骸骨,也已另尋他處妥善安葬。當然,不是葬在一塊兒的。

所以,武窮思的怒氣沒發方發洩,就將矛頭對準了狄家人。這本就在狄映的預料之中。

只是他沒有想到:居然用的是毒……

果然是個“下三爛”。

狄映跟狄順說起來的時候,狄順就撇了嘴。

撇完就道:“映哥你放心,咱們人手多的是。國朝西境、北境、東北境,年年打仗,退下來的老兵多的是。

就朝廷發的那點兒撫卹銀子,根本就沒法讓他們養家餬口。咱們車馬行,對他們一向都好,也從不拖欠月銀,他們一個傳一個的,都想來呢。”

聽到狄順提起戰爭,狄映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大夏朝的領土在輿圖上——就像是一條被敲腫了額頭的魚、拖著一個塞滿東西的、大大的鸕鷀的脖囊。

簡單說:就是帶著脖囊的壽星魚,吃飽了的魚。

魚尾外是波斯;

魚背外是蘇國;

高腫的額頭、和尖出去的魚嘴之間的大凹陷外、是靺鞨;

而魚尾與魚身最細處、一直到魚肚、到脖囊左側最下方,外邊的國家是吐蕃。

也就是說:自突厥、契丹,並進大夏朝後,起戰事最多的地方,就是靺鞨和吐蕃。

常常擾邊不說,還動不動就組織實施大規模突襲。

但是,彼來我往,漸漸地就與大夏朝的軍隊開成了拉鋸戰,讓邊境之地像是瘋狂絞絆肉餡的地方、不斷地吞噬著將士們的生命。

女帝並不窮兵黷武,但為了不讓人以女子之身、稱帝就失土的話題攻詰她,她在將領的選擇和任用上,最是不遺餘力,力保國土不失。

而頻繁的戰爭、和……

被拖進沼澤的就是國朝上下所有人。

狄映更信任那些老兵,也願意多照顧照顧那些人。

“那我就把家人拜託給你了。”

狄映認真揖手說道。

給狄順唬了一跳,他跳到一邊,有些納悶地歪頭問他:“映哥你怎麼了?那不本來就是我的事嗎?你咋……這麼客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