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合理、合法、還合規,能理解張御史的彭涼,就不太能理解:自家的大人幹嘛來了的。

還喬裝改扮著來。

狄映聞問,抬手,推了盤瓜子到彭涼麵前,然後繼續低頭飲茶。

彭涼:“……”

大人這是嫌棄他話太多了吧?是吧是吧?

行吧,就當看個熱鬧、長長見識了。

彭涼不問了,扭頭四顧。

沒一會兒,樓上樓下就坐滿了人。

這時,高臺上一聲鑼響,“好戲”開場。

主事搶拍“遊戲”的,是個圓滾滾、矮胖胖的中年男子,長相很普通,整個人像個肉墩子似的。

不過那張嘴,卻極是會說,也非常懂得如何烘托氣氛。

加上他那搞笑的身形,幾句話出口,樓上樓下的人就都笑了起來。

胖墩子也不廢話,見狀就直接示意夥計們抬上了一個籠子,抬著走了一圈兒,沿著木搭“小橋”,來回走了一圈兒。

讓不管是哪個角度的人,都能清楚地看見、裡面關著的——孩子。

一個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七歲左右的小男孩。

鐵籠狹窄,小男孩的腦袋卡在鐵籠的上面,下身則豎直在鐵籠內。莫說蹲身,就是想縮下脖子都做不到。

每個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小男孩的長相和全身,只是,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小男孩一直髮顫的雙腿、和那張充滿了驚恐、以及畏懼的眼睛。

而狄映更多注意到的是:那雙眼睛裡,還帶著些許的期翼。

狄映的手有些端不穩茶盞了,他將之放下,然後將雙手縮排了袖子裡。

貴客們已經開始在出價。

這個時候的貴客們,興頭還不是很高,雖然小男孩長得很漂亮,但出價的人仍是寥寥無幾。

很快,有人十兩銀子就將之給買了去。

被一個長相猥瑣的老頭兒給買了去。

隨後,一個個鐵籠被抬了上來進行展示。

一個個或秀氣、或可愛、或漂亮、或機靈……的男孩、女孩,將牙行內的氣氛,推向了一個又一個高潮。

牙行後院的空場地上。

一個掌櫃的、穿著打扮的人,正在許多籠子中間穿梭。

走去一個籠邊,將手中的男孩兒推進鐵籠中鎖好,一邊催促著另十幾名夥計。

“手腳麻利點兒。把已經有主兒的放出來,排到那邊去,等著搶拍之後給人送到府裡去。這邊上貨的速度也要再快些,還有三十五個沒賣出去呢。”

夥計們應了一聲,手中動作加快。

將孩子們脖頸邊的卡扣扳開、再將鐵籠兩側的卡扣也鬆掉,然後兩邊一拉,鐵籠就平攤在了地上。

一個夥計就邊拽、邊推著籠子裡放出來的孩子、去沿著院牆的根兒站著。

短暫獲得自由的孩子們卻沒有一個逃跑、更沒有一個出聲。

他們乖乖地、顫抖著,站去了那裡。

一個挨著一個。

被經過“調教”的他們,不敢多邁出哪怕一小步,就連哭,都不敢……

有個六歲的女娃,被放出鐵籠後、被夥計推了一把,沒能站穩,摔倒在地,還因過於恐懼而嚇得尿了出來。

夥計喝斥一聲,就手從袖筒裡抽出一根閃著寒光的長針、照著女娃的腿,就紮了下去。

電光火石間。

半空中突然閃過一道更為森冷、凌厲的寒芒,匹練一般,陡然而至。

將這個夥計持針的手、連同其整條胳膊,削落!

夥計痛得剛要大叫,就發現自己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腳……

同時看到的,還有幾道從天而降的黑影、還有一顆和自己面對面了的腦袋。

掌櫃的猛然遇襲,拔腿就想跑,剛跑出一步,後心就已被一刀穿透。

一切,來得悄無聲息、又兇猛暴戾。

而這樣突然爆發出的血腥場面,卻仍然沒有令牆邊那些孩子們的腳步、挪動半分,也沒有讓他們發出、哪怕一聲最短促的驚呼。

他們彷彿泥塑木雕一般,只僵硬著一張張小臉、呆滯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有被鮮血給濺到臉上、身上的,甚至濺到眼睛裡的,他們也沒敢流下一滴眼淚。

看得十個侍衛哥哥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時間緊迫。

見歹人們都被殺光,侍衛們便留下五個,學著夥計們之前的動作,快速地扣扳著鐵籠各處的卡扣,迅捷地放出還被關著的一個個孩子。

另外五個,掠高、站在了牆頭上。

彭涼則收劍,抓起一個個孩子,扔給了牆上的侍衛們。

侍衛們接住、再反手放到牆外去。

孩子們的不出聲、不驚叫、不哭喊,竟然在這種時候,奇蹟一般地起到了另外一種作用。

讓彭涼他們提前準備好的布條、都失去了用場。

彭涼等人的動作很快,但不夠、還不夠。

得快、快、快點、再快點!

88個孩子,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部轉移!

樓內,狄大人報價的聲音不斷地傳出,是大人在幫他們拖延時間。

然而,到底還是傳來了一錘定音的聲音、以及客人們爆發出的鬨笑之聲。

這就意味著:沒人和大人爭價了、馬上就會有夥計來後院換“貨”。

快!得再快點!

彭涼額角的汗都冒了出來,感覺自己的雙臂、都有了些輕微地抽搐。

神經繃緊到極致的瞬間,小樓通往後院的隔簾被掀開了,裡面的熱浪氣息也隨之撲進了後院。

後院門簷下的燈籠,被吹得輕微搖晃了起來。

被高高掀起的隔簾下,前面抬籠的夥計跨進來,後面的兩個夥計之一、就想鬆開隔簾。

另一個夥計就出聲道:“掀著吧,不然我們進院會看不清。”

彭涼的手指,扣緊了刀柄。

就聽前面的一個夥計道:“掀什麼掀?那些貴客們帶著的隨從眼睛可尖,讓他們瞧見院子裡的情形、覺得自己的貨沒被善待,那就麻煩了!趕緊地進來,把簾子放下!”

掀簾的夥計就鬆了手。

從前方投射進來的光線,隨即黯淡。

而隨著隔簾被再次放下,四個抬籠的夥計、視線一從明亮到昏暗、就站住了腳,閉眼想適應一下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