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88個孩子,還全在牙行的庫房裡待著,只等西城門一開,就要將他們送出去。

送去哪?

去哪都太扎眼。

狄映在北郊外、深山裡坑武祥金的時候,在那兒順便發現了一個山谷,山谷的山壁上,還有幾個大小不一的山洞。

時間太緊、事情太多,就先送那兒去吧,先把孩子們的精氣神兒和身體都養養。之後,再幫他們尋找家人。

只是狄映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在大都城呆多久。

今晚這一系列的行動,很有可能反噬的就是他自己。

怕嗎?

一切命運都掌握在陛下那一人的喜怒之中,誰敢言不怕?

可放棄嗎?

那他狄映還談什麼為國為民?為律為正?

這一波兒,他狄映必須用莽的。

……

而另一邊的武德森,也在莽。

聽到武俊丙的回報後,武德森就收拾收拾,順便心疼得把自己僅存的一半鬍子、給徹底刮乾淨了,然後就去了皇宮正門外,等著卯時上早朝。

依武德森的猜測:推事院原本是要收拾張冒慶的。牙行大火,那是不是張冒慶放的都沒關係。

落到推事院的手裡,不是他也是他。

也就是說:牙行起火可能真的就只是意外。可“貨”都沒有了,牙行沒法兒向貴客們交代,也怕事情鬧大,“貨物”的來路會被追查。

就順手聯合了推事院一把,將意外變成是張冒慶故意行兇。

武德森想明白後,就準備第一時間向陛下稟奏,好坐實張冒慶的罪名。

這樣既討好了推事院、牙行大東家,還能拉攏那些貴客們。

畢竟落荒而逃的狼狽,誰都生氣著呢。

不止生氣,還心疼。

心疼那些“好貨”。

這個時候有人能讓他們發洩怒火,誰不感激出頭之人呢?

武德森可不想讓推事院鰲頭獨佔。

再說了,僅推事院說,誰會信呢?那幫子傢伙是個什麼德性、誰還不清楚?

而他武德森說就不同了。案子本就屬於他們京兆府衙。

這破案的速度……陛下也是會誇的吧?

武德森想想即將到手的各種好處,在馬車裡都坐不住了。

頂著寒風就下了車,穩定一下因過於激動、而有些不舒服了的老心臟。

就是感覺:下巴光溜溜的,非常不習慣。

而早朝伊始,每個看到武德森光下巴的人,都在偷笑。

想想吧,一個花白著腦袋的老傢伙、下巴卻白溜兒光潔潔的,怪得讓人想不笑都不行。

武德森卻假裝沒看見、沒聽見。

他還故意抬高了些下巴,志得意滿地等著陛下到來。

而老皇帝來了之後,看到武德森的下巴,也是怔了怔。

剛想出聲問問,就見武德森在她宣佈早朝開始後,第一個持笏站了出來。

稟奏道:“昨晚近子時時分,東城區‘百花坊’的‘可心牙行’起火。火勢很大,燒死了幾十人。

所幸因救援及時,火勢並未擴散,只燒燬了‘可心牙行’那一棟二層小樓。

經過微臣連夜勘查火場,已確定放火真兇就是張冒慶張御史。

推事院的同僚也極為辛勞,得知真兇訊息之後,第一時間就已將張冒慶抓捕入獄。

還請陛下下旨:讓推事院嚴查張冒慶、以及其同黨的下落。”

老皇帝聽奏,右眼皮突然亂跳了幾下。

武德森提到的那個張冒慶,是個讓她很不舒服的人。

那人太梗直了,當著個御史,就每天盯著所有人,尤其盯著自己這個皇帝陛下。

她頭晚召見薛壞義,次早張冒慶就敢當朝“勸解”;

武家人一有個風吹草動,張冒慶就敢直言彈劾。

經常弄得老皇帝下不來臺。

推事院拿下張冒慶,本是題中應有之意。

只是怎麼突然就跟什麼火災扯上關係了?

恐怕,也是推事院故意找的藉口吧?

嗯,還不錯,來旺財那個小傢伙兒,做事總算懂得繞一下彎兒了。

想到此,老皇帝就用帶著幾分欣慰的眼神,看向了來旺財。

畢竟:燒死了幾十個人那麼大的事,總不能武德森一個人說了算,還得聽聽來旺財審出來的證供吧?

老皇帝相信,子時到現在的卯時,落到來旺財手裡的人,就一定早已開了口。

誰知……

來旺財卻矢口否認了。

接收到陛下的視線,來旺財雖然很想借著武德森遞來的竿子往上爬,可他沒做過的事,他不敢對陛下撒謊。

就出列、硬著頭皮道:“回稟陛下:府尹大人所言不實。推事院不知放火之人是誰,也並未對張御史行抓捕之事。還請陛下明查。”

老皇帝:“……”

她抬指按住又開始亂跳的右眼皮,看向了武德森。

武德森一聽來旺財把事情推了個乾淨,頓時就急眼了。

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瞪向來旺財,就將自己家三孫子、親眼看到推事院拿人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話,給來旺財聽懵了。

心裡暗自揣摩:難道是秦鐵忠揹著自己私自拿的人?不然怎麼就出動了兩名人手?行動好像還有點兒偷偷摸摸的?

有這個必要嗎?是秦鐵忠想搶功?

哼!自己待其如手足弟兄一般,居然敢搶功!回頭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可那是回頭的事兒,眼下,來旺財卻因不敢確定、而只能抵死不認。

武德森就和來旺財掐起來了。

聽得老皇帝就拍了桌子。

一指武德森就道:“德森,你把整件案子的詳情說一說!”

老皇帝起了疑心。

她相信來旺財不敢、也不會對自己撒謊,可武德森是武家人,也沒理由編出這麼件事情、故意攀扯來旺財。

其中必定有古怪,她得好好地聽一聽。

可她聽到的,卻是:“微臣……微臣老了,熬了一宿,心臟有些不舒服。就讓宋少尹代微臣回稟陛下吧。”

老皇帝:“……”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看著武德森手捂心臟、臉色有些蒼白了的樣子,老皇帝忍著想翻白眼的衝動,順話將宋文給“提溜”了出來。

宋文被點名,縮手縮腳地出來,出來了也誰都不敢看,只盯著地面,有些瑟縮地回道:“張、張冒慶,是、是微臣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