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無聲世界的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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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朱祥就只得讓賀順重新比劃了一遍。
然後將動作的意思、逐一翻譯出。
狄映問向桓凡:“看出什麼來了嗎?”
說的不是聽、而是看。
桓凡是個很豪爽的人,他說話也直,聽問就回答道:“賀順兩次、不是,是和自首時比劃的手勢、都是一樣的。
大人,這不是更能說明下官沒有判錯了嗎?他明明就對自己犯下的罪行記憶深刻、且非常後悔嘛。”
狄映聽了,沒有說桓凡的回答是對是錯,而是讓賀順再重複比劃了一次。
獄中的生涯並不好過,年輕的賀順、整個人一直是處於比較痛苦、而又麻木的狀態中的。讓動就動、讓做就做。
僵硬而刻板。
這次不等狄大人問,桓凡就乾脆自己說。
“還是一樣的啊。這有什麼不對嗎?整整四次了,他手勢的高度、力度、甚至是幅度都幾乎一模一樣,這不正好能證明他沒有說謊?”
狄映微笑回問:“那朱祥的呢?每一次的手勢如何?”
這話先給朱祥嚇了一跳。
他趕緊比劃著、回想著,自己有沒有做錯。
想著想著、就跪下了……
他發現自己每一次比劃出來的、都與前一次的有些差異。有的手勢還多了、有的還少了。
手勢,並不是單一的,它還需要配合表情的。
而表情,是隨情緒變化的。
朱祥在被要求一遍遍重複的時候、難免心生不滿,就出了差錯。
三個翻譯:一個死、一個離死不遠,就剩他一個了。
這又出錯,朱祥魂兒都要被嚇沒了。
桓凡則不明所以。
狄映問他:“你昨日去辦理糾紛案的時候、還下過河?手背被劃傷了?”
“嗯,小事情。他們鬧鬧哄哄的,抓泥巴砸人,沒注意砸了下官等人一身。回來的路上,有條河,我們就下去清洗。
‘禁捕魚蝦令’不是廢除了嗎?下官就想摸條魚帶回來。就不慎讓河底的尖石給劃了一下,不礙事。”桓凡點頭解釋。
狄映微笑,微笑著再問了一遍。
桓凡:“……”
他不知道狄大人這是什麼意思,但上官有令、不得不從。
他鼓了鼓腮,就重新回答了一遍。
“他們快打起來的時候,下官帶著人趕到,就把他們給拉開了。但他們還動嘴、還抓泥巴互相扔。
下官和自己人就被扔了一身的泥。回去的時候,路過一條小河,索性就下去洗洗。
下官還想摸條魚回家燉湯,這好不容易解了禁令了,那不得好好打打牙祭?
誰知河底有塊石頭比較尖,下官一時沒注意、就被劃了下,小事情。”
桓凡說完、看狄大人。覺得這回、大人該滿意了吧?
結果,卻聽到狄大人讓他再回答一遍。
桓凡:“……大人,下官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狄映抬手、示意再來。
桓凡有些生氣,瞪著狄映。
可惜再瞪都不能違令。
便氣鼓鼓地磨了磨後槽牙道:“真不是什麼大事,不就劃了一下嗎?誰知道那河底的石頭比較尖呢?
我是沒注意:摸魚的時候讓掛了下,不礙事的,也不耽誤我上衙應卯。那些村民們的矛盾也解決了。
最近這段時間,能起的矛盾、大部分都是因為引水澆地的問題,並不難解決。
大人,我這麼回答、您滿意了嗎?”
狄映點頭,點著頭問他:“為什麼你三次的回答皆有不同?”
“怎麼可能完全相同?每一次的情緒也不一樣啊。想到的和說到的,也會有差異啊,多正常……”
桓凡張嘴就來,說著說著,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
他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
半年了,賀順的手勢,與當初自首時一模一樣;剛才重複做了三次的、還是一模一樣。
這時,狄映出聲說道:“一個人,哪怕讓他回憶剛剛發生過的事情,他都不會將所有的細節記得太清楚。
每一次說出來的,就多多少少會有些偏差。除非:是刻意背誦過、或者一遍遍練習過。”
說著,狄映抬手讓朱祥起來,“朱祥,你告訴賀順,那被他殺害的人、身上的致命傷是刀口、而不是斧痕。問問他究竟用的是什麼殺的人?”
這一次,朱祥仔細、認真了許多。
而賀順一看完朱祥的比劃,就“唰”地站起身,使勁搖頭、使勁拍打自己的胸口,神色很焦急。
可手上的動作比劃的:一下是刀、一下是斧,然後就“啊啊啊”地再拍胸脯。
不用朱祥翻譯,在場的人都能看懂賀順的意思:不管是刀子還是斧子、反正是他殺的就對了。就是他殺的。
狄映再問賀順:“你有家人嗎?有好友嗎?”
前一個問題,賀順搖了頭,後一個、點了頭。
再問他好友在哪裡?
他抿著唇、拒絕了回答。
狄映轉身去書案邊,提筆畫了一幅畫。
一間屋子,門口一個高高的男子:線條很黑,男子面容處是空的,顯得很白。
屋子的窗戶開著,裡面,有一個被綁的:分不出性別的人。
畫完,讓賀順看。
賀順沒有反應、面容繃著。
而等狄映把白麵男子改成欒超的面容時,賀順縮了縮。
不止是瞳孔縮了、整個人也往後縮了縮。
但依舊對屋裡被綁人的情況、沒有回以反應,面容依舊繃著。
狄映見狀,想了想,重新畫了一幅。
欒超把一堆銀子推給不分性別的、穿著很破爛的人。
賀順的腰後彆著斧子、去砍人。
這畫,狄映讓朱祥翻譯了一下。
賀順使勁兒搖頭,拒絕看畫、拒絕回答。
狄映就再畫。
該案卷宗中:有死者黎展的畫像。
狄映這次的畫中,就清楚地畫出了黎展的面容。
只有黎展、沒有挑擔。
畫完給賀順看,賀順一臉茫然。
狄映的眼神動了動,重新再畫。
賀順殺了挑擔賣豆腐的黎展。
欒超給了賀順一筆銀子。
賀順把銀子給了那個不分性別的人,然後自首。
這幅畫一畫完,賀順的瞳孔就驟縮、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恨不能將頭埋進雙膝裡。
而且在一息後,就將之前自首時比劃的動作、又很急很急地、再比比劃划著、重複地比比劃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