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映對著賀順搖了搖頭,再次提筆。

畫中:賀順跪在刑場被砍頭。之後,欒超殺了那不分性別的人、拿走了銀子。

這幅畫,徹底讓賀順跳了起來。

他激動得指畫、指自己,戴著鐐銬的雙手,胡亂搖動著、比出了無意識的動作,表情茫然、眼神痛苦。

急於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的焦急。

狄映就讓朱祥問賀順:“你在為別人頂罪是嗎?”

賀順看清朱祥的動作後、頹然坐倒。

不過只坐倒一息後、就又跳起。

手忙腳亂地、急切地比比劃劃,再一遍遍地指著畫中那個性別不明的人,再指欒超。

狄映就道:“如果你不能如實交代情況,你想保護的那個人、就會死。欒超不會放過那人、什麼都不知道的我們、也保護不了那個人。”

在朱祥的翻譯後,賀順更焦急了。

抓起筆,給那性別不明的人畫了個髮髻,再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房屋的門臉,再指了指欒超、指指大人、再在欒超的臉上畫了個叉。

狄映看著他畫完,說道:“那是‘殘障所’,裡面有個婦人待你極好。但是弈超拿她威脅你、讓你頂殺人的罪名,是嗎?你想讓我們抓住欒超、保護婦人?”

賀順將腦袋點成了小雞啄米。

“那你到底殺沒殺人?”狄映最後問道。

賀順搖頭,將頭搖成了撥郎鼓。

在朱祥的翻譯下,賀順告訴大人:“那天我在‘殘障所’,欒超把我騙出去。讓我看到他抓走了乾孃。

然後他就讓我到衙門自首,說我殺了一個挑著擔子的人,用斧子殺的。

起初我不肯,欒超又當著我的面:給了我乾孃一筆銀子。

我想著乾孃那麼苦了一輩子、又是個沒了一隻手的,不想她再那麼辛苦,更不想她死在欒超手上。

我就到衙門自首了。”

賀順比劃完,就衝著大人跪下了,眼神裡:全是乞求。

狄映在他給自己磕頭前、將人給拉了起來。

讓朱祥告訴對方:“先等等,等將那夥人一網打盡的時候。”

賀順張大嘴,無聲地哭了出來。

想磕、磕不下去,就深深地給大人鞠了一躬。

狄映受了這一禮。

然後吩咐常九道:“找個足夠能保證安全的地方,把劉興、蔡芳、賀順等聾啞人犯,都帶去那個地方、好生看管和保護。千萬不能讓他們被人滅了口。”

這話,將看著這場特殊的審訊、看得目眩神迷的桓凡,給拉回了神。

桓凡就主動請纓道:“寧州城下官熟悉。下官也有地方安置那些人。交給下官來做這件事吧,讓下官……有機會彌補錯誤。”

狄映點了頭。

卻沒讓桓凡馬上就去做事。

而是拉著桓凡去了另一間屋子。

再對他鄭重吩咐道:“第一:你帶賀順他們離開府衙時、儘量避著點他人的視線、儘量揀偏僻的小道走。注意表情和動作都要鬼祟一些;

第二:安排人手、包圍‘殘障所’,不許任何人進出。記得將帶去的那些人手,分成三個為一組、互相監督,有任何人單獨行動、或行為異常者,抓!

第三:安排人盯著‘實心當鋪’。但凡有府衙中任何一人、包括下人僕從等、出入當鋪,就抓!

務必不使一人逃脫,明白本官的意思嗎?”

桓凡重重點頭,眼裡泛光。

而在桓凡領命、帶著賀順離開之後,狄映就讓彭涼和常九,暗中跟上桓凡。

“只要有人盯上了桓凡、或者跟蹤他們、或者在他們一離開府衙後、就跟著離開、轉身報信的人,全部都記住。

尤其是有企圖去什麼地方報信的人、千萬別跟丟,看看是去哪裡報的信。”

彭涼和常九聽到大人這麼說,就明白了這其中的意思。二話不說去執行了。

剩下狄映自己一個人。

他將自己畫的畫都收好,然後帶回自己的公事房,鎖進了櫃子裡。

再坐回書案邊,端起了茶盞。

茶盞是溫的,顯然,有人很“懂事”,在狄映不在的時候、也來換過了茶水。

狄映身邊沒有下人,一應事務都是交由彭涼和趙三等人去做,並不需要旁人插手。

今日情況特殊了些,人全都被分派出去了,就有人趁機藉此獻起了殷勤。

會是誰呢?

狄映放下茶盞,招呼外面守門的衙差:“去傳廖伯康大人來。”

廖伯康,寧州刺史府長史。

寧州是中州,中州刺史是正四品下;中州長史就是從五品上。中、下州不設別駕。

廖伯康在寧州,從縣尉、到豐義縣正八品縣令、再到府衙從六品的秘書郎、再至現在的長史。

歷時十五年,迄今的廖伯康,已有四十五歲。

相貌清正、氣質儒雅。

看著就是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

狄映見他進來,等他行完禮後,便讓其坐在左下首處。

端起茶盞、面容和藹地問他道:“廖大人有心了。本官身邊的人一時顧不上,這等添茶倒水的小事兒,還勞煩你親自做。”

廖伯康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下官的疏忽才是。大人身邊沒有帶僕從、應是下官挑選人手給補上。

不過知道大人不喜外人,下官便自己多留意些、以免大人分心操勞。”

狄映微微頷首,揭開杯蓋,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再隨意地說道:“廖大人,本官雖然上任已有月半,但與府衙中各官員的來往甚少,對他們也不甚瞭解。

你則不同。你在寧州已歷任十五年,為這府衙中的官職亦有五年。想必對他們應該有所熟悉才是。

本官此次召你來,就是為的想聽聽下面那些官員們、各自的情況。不用緊張,你隨意說說就是。”

廖伯康聽了,動了動屁股,讓身子更傾向於狄大人一些。

一任上官,到任後就會先了解下屬。這是題中應有之意。

狄大人上任伊始,廖伯康就做好了回答這種問題的準備。

雖然狄大人現在才問,廖伯康也是不慌不忙的。

“司馬:歷江,英勇擅戰,勤奮穩重。不僅軍賦上管理得僅僅有條,就是底下的那些城防兵士們,也是在其的指揮下、日日刻苦操練。

咱寧州一城六縣的治安防護,歷司馬都做得很好,足見其勤謹、務實。

司功、司倉、司戶、司田、司兵、司法、司士等七曹參軍,也都能克盡職守、謹守本分。

唯有侯榮、侯錄事,為人比較奸滑、耍懶。他本應隨時跟從大人您的左右,是您的左膀右臂,卻因您沒親口囑咐,他便總不見了個人影。

以往也是這樣,若非刺史大人親自召見,侯錄事便能懶則懶,需得用到他時,還得四下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