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夏腦中飛快閃過可以在暖棚中用得上套種法的作物,甚至都沒注意到徐璈落在自己臉上略顯錯愕的目光。

過了好一會兒徐璈才笑道:“見你這副對農耕之事瞭如指掌的架勢,任誰只怕也想不出你曾是大家的千金。”

誰家的正經千金小姐鑽研泥裡的事兒?

桑枝夏聽出他的意味深長並不在意,眼珠一轉面露玩味,學著徐璈昨日逗自己的樣子招手:“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如此瞭解嗎?”

徐璈明知是套,還在盡力配合。

他湊近微微低頭:“為什麼?”

桑枝夏拖長了語調幽幽道:“因為桑家的桑家的當家主母對我非常不滿,還曾放話要把我許給京郊的農戶。”

“我聽完前後一合計,可不就是要抓緊點兒學如何耕種如何刨地嗎?要是真嫁給個農戶了,萬一不會種地被嫌棄休棄了怎麼辦?”

說完她無視了徐璈漸染漸黑的俊臉,笑眯眯地說:“怎麼樣?我是不是很有先見之明?”

徐璈隱隱磨牙:“如此說來我還當好生誇你?”

你為了嫁給別的男人如此努力,我還應該誇你一句好生上進???

桑枝夏表情謙遜,笑得矜持:“誇不出也可以不要硬誇,捧臭腳這種事兒全看個人意願,我也不是強求的人。”

“當然,還看你自己自不自覺。”

徐璈可太不想自覺了。

他第一次把桑枝夏推開,垮起張臭烘烘的臉就往前走。

“勤學可誇,動機不佳。”

“我才不誇呢。”

桑枝夏眯起眼露出個笑,口吻唏噓:“嘖嘖嘖,還挺小氣。”

“明明就是你自己先問的,問完怎麼還急眼了?”

徐璈冷笑著咬牙:“惱羞成怒了啊。”

“怎麼,沒見過男人吃莫須有的乾醋?”

吃醋?

桑枝夏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事兒還能跟自己扯上干係,笑得一度彎腰駐足:“哎,徐璈你等等我,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徐璈聞聲放慢了步子,忍了又忍到底是沒忍住。

“枝枝,我本來走得也不快……”

“你就是故意想看我笑話!”

“你就是故意的!”

惱羞成怒的女人不能惹,同理可證:喝無端乾醋的男人也不好惹。

桑枝夏遠遠地看著在地裡大力揮錘的徐璈,笑得十分唏噓。

還好她是隨口編的。

要是真有這麼個待嫁的農戶,那人豈不是要被灌了一肚子乾醋的徐璈捶成肉丸子?

她打了個激靈把多的念頭壓回心底,朝著談論得熱火朝天的人堆走了過去。

“村長啊,這兩塊地你不能這麼安排,上下的位置安排反了,放水的水渠得往下走,不然下邊的那塊地就不好保了……”

在桑枝夏的指點和徐璈的大力出奇跡下,村長家的暖棚幾日就見了雛形。

而在這段時間裡,桑枝夏很是花了心思的育種也進入了很關鍵的階段。

篩選出來的糧種發芽情況良好,提前放進地裡的水也溫地差不多了,可以開始著手撒種了。

在水稻的種植過程中,撒種不是最關鍵的一步,可桑枝夏還是留出了更多的細節。

她育種的時候就分了大小盆,放滿水的田裡更是用泥豎起了不同長短高低用來隔絕水位的地埂。

哪怕是暖棚裡的炕道一直在燒,暖棚中的溫度也比不上外頭的凜冽,可水溫到底是涼的,所以桑枝夏失去了下水的權利,被迫在地埂邊上指導。

徐璈抱著個小小的木桶挽著褲腿在水田中游走,灑完了手中的最後一把稻種,就看到桑枝夏在這一小塊地頭上插了一根小小的木棍,棍子上掛著一根紅線,之前也插了幾根木棍,只是上頭拴的東西各有不同。

他好笑道:“插這個的作用是什麼?”

“稻草人?”

桑枝夏嘖了一聲說:“看不出來,你懂的還挺多。”

還知道稻草人驅趕鳥雀呢。

“這是我用來做標記的東西。”

她說著站起來指了指等著徐璈去撒的糧種,解釋說:“還記得咱們當時買了不同種類的糧種嗎?育種的時候我特意分開了,免得混合,種的時候也要分開。”

同樣的田地,同樣的條件,她要看看不同的糧種在生長和產量上具體的區別,只有把這些都一一弄清楚了,從實驗中獲得了具體的資料,她才能確定自己心裡的培育計劃能不能行。

想到自己密密麻麻寫了很多的育種計劃,桑枝夏低下頭說:“其實咱們現在買到的這些糧種產量都不高,起碼沒有我預期的高。”

畝產二百來斤,這還是豐收的年月,但凡是遇上個天災或是時運不濟,那連二百斤的門檻都抵不上。

這點兒糧食產量,跟她能滿意的數值差距太大。

所以她很早就想好了要自己動手。

徐璈連撒種都是現場教學,對此道更深的當真是一無所知。

他愣了下說:“你是覺得產量還可以更高嗎?”

“當然可以。”

桑枝夏抓起個小石子扔進水田裡,慢條斯理地說:“產量的關鍵在於糧種的品質,咱們現在缺的就是好的糧種。”

換句話說,缺好糧種的不僅僅是他們。

而是生活在這個時代,靠著耕地中的糧食賴以為生的所有人。

這兩個暖棚的搭設花了她不少心力,她為的也不僅僅是能在不合適的季節看到秧苗的長成。

她要把這裡當成改善糧種的試驗田。

她要在這裡把自己曾經從偉人的成果中學到的寶藏,拿出來擺在世人的眼前,讓這些人知道,土地才是創造奇蹟的來源。

徐璈不知她心裡所想,聞言只是低低地笑。

“你知道朝中的主要稅收來源都是來源於耕稅嗎?”

而在繳納了重重的稅後,二百斤的產量能留在百姓手中的並不多,所以不管一年到頭的百姓有多努力,他們最後也只能求一個溫飽,求一個活著。

他轉頭看著桑枝夏說:“要是你真的能設法把糧食的畝產產量提升上去,那就相當於是百姓心中的救世主。”

是救苦救難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