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瑞柯的話,在朝堂上得到了不少認可的聲音。

此果有三因。

其一是同僚情誼。

其二是他們對女子天然的不認可,不想接受女子也能有所成就。

但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姜家朝中無人,姜恪一頭扎進翰林院後,發現自己比起爭權奪利更愛研究學問,來往皆是兜裡比臉更乾淨的文人。

不等皇上說話,容雪濤便施施然出列:“郭大人此言差矣,事關能預防天花的妙方,皇上豈會輕言將功勞許給無關人等?顧昭儀肯定是在這事裡起到了關鍵作用,皇上才會在今日朝上提出,如郭大人所言,皇上固然聖明,可是有這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政績,也願意提及旁人,可見皇上寬和公道,並不攬功,寵信顧昭儀,更是任賢用能而不拘小節。”

翻譯一下,便是郭大人別整不值錢那出了,皇上拿政務大事給妃嬪塑金身?這不是把人當昏君麼?替閨女打壓敵人之前也得先過過腦子。損完郭瑞柯後,容雪濤不忘捧一手皇上。

郭瑞柯反擊:“諸位卿家都支援微臣的話,唯獨容大人有異議,怕是因為皇上還說了容貴妃在牛痘之事上亦有功勞,所以才帶著私心出言維護吧!”

容雪濤:“臣不過是講句公道話,倒讓郭大人著急了。”你急了。

郭瑞柯大義凜然:“如果今日有功的是郭小儀,微臣也不會改變看法,女子就不該逾越攬功。”

容雪濤:“那郭小儀除去誕下二皇子外,可曾立過什麼功?”你不僅急了,你還帶著你閨女一起急。

郭瑞柯冷笑:“身為婦人,為皇家綿延子嗣便是功勞,要說到這……”

他停頓了一下。

本來想說,說到綿延子嗣,你家容貴妃可是多年盛寵在身而無所出!只是話到嘴邊,又怕這話等於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戳了容貴妃的肺管子,回頭要下狠手對付郭小儀,終究是在容家的淫威下收了收,轉而向皇上拱手:“任容大人巧舌如簧,微臣只相信聖裁。”

郭瑞柯覺得皇上不會駁他的話。

皆因他句句讚美皇上,想的是皇上獨攬此功,別分給後宮的女人,分明是對皇上有利的建議,皇上只是被妖婦迷惑,一時沒轉過彎來——郭瑞柯並不是完全不相信顧昭儀能提出利國利民的治病妙方,只是婦人即使偶有小慧,也不該得到朝廷的認可。

就像他偶爾也會把政務帶回家,和夫人吐苦水。

他的夫人如果給了好的建議,他作為她的夫君,直接拿來用便是,怎會向眾人說這是一介婦人想出來的東西?皇上對顧昭儀,就是疼惜太過。

“郭瑞柯,”謝徹點了他的名,接著是剛才贊同郭大人之言的同僚:“……”

被點到名的一頭霧水地出列。

其中魏明敬膽子小些,怕皇上衝冠一怒為紅顏,將反對的人都拖出去斬了。就在魏明敬心中翻滾起大片悔意時,謝徹淡淡道:“牛痘預防天花的法子,確是顧昭儀提出來的,既然諸位有異議,想必也不相信這方子的效用。凡是朕方才提到名的,三代五服之內,除皇子公主以外,皆不能種植牛痘。”

這話一出,滿座皆驚。

討厭郭瑞柯的官員費了好大的勁才忍住沒笑出聲。

天花是會死人的傳染病,誰都知道種牛痘能預防,那便是該家家戶戶都種起來的天大好事。這些人倒好,咬著顧昭儀不放,不承認人家的付出,現在人家的好東西繞開你家,該!

皇上還是留情了。

不然若說九代,世家都沾親帶故的,牽連太多。

容雪濤大聲道:“皇上聖明!”

他身後也跟著跪了一片,直呼皇上高義,郭瑞柯眾人求仁得仁。

“皇上,微臣不是這個意思!”

一想到禍及三代五服,郭瑞柯慌了。

與他不和的官員笑言:“郭大人該高興才是,顧昭儀想出來的禍事臨不到你和你家人頭上了。哎,臣沒這福氣,臣覺得顧昭儀想的挺好的,臣願意帶頭當第二批種牛痘的。”

第一批的,自然是被皇上拉出來當小白鼠的賤籍或奴戶。

容雪濤眼明心亮,見已定成定局,便安靜地回到百官之中。

容貴妃晉無可晉,牛痘之事上的功勞,無非是花銀子和人脈幫助顧昭儀,爭功勞沒意義,該出力的出力,該低調的低調,在皇上面前刷個人畜無害,堅決和皇上站同一邊的印象才是正經事。

混到容家這份上,想的已經不是如何立功。

而是不因功高蓋主,被尋個由頭一窩端。

果然,謝徹嘴上不說,心中很滿意容雪濤的表現,特意在容貴妃面前誇了誇他。

容貴妃先替兄長謝過:“爹自小教他,學問兵法是其次,首先把忠君愛國為首。他沒讓皇上失望,臣妾這做妹妹的便放心了。”

謝徹聽了微微點頭,握住她的手:“史書上定然有你倆的名字。”

實驗牛痘這事兒啊,得有人去管。

聽著是天大好事,但朝中多的是人不願意看到顧昭儀為大皇子立功造勢的,這事兒安排得旁人,指不定就往裡使壞了,要自己人辦才放心。謝徹原本屬意姜嫻她爹,被她一票否決:“可以派他去當副手,拿大主意不行。”

就差把“不堪大用”四字扣在親爹腦門上了。

最後只能從容家家裡選。

要人辦事,當然得分功,姜嫻對此十分贊成——大家一起把蛋糕做大做強嘛,職場上,你如果獨攬大功,那功勞也許只有五分,如果把功勞分一分,人人有份,這人人便會把分得的功勞往高了吹。原本手上只有兩分,眾人拾薪添火,功勞便變成了八分,整體大大提高,還能把事兒辦好。

牛痘預防天花的事辦得十分順利,魏明敬、魯南棟、柳明嶽甚至是郭家都來過人求情,只是沒見到皇上的面就被請了回去。

眼瞅著他們四家不久後就要淪為京中唯四要為天花擔心的姓氏,郭夫人便靈機一動:“此事出在顧昭儀,夫君該向顧昭儀求情才是,求皇上,皇上怕是不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