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也就是六個小時。

姜嫻把這六個小時分為十二小節,半小時一節,上兩節休一節。畢竟孩子還小,不僅想玩樂也需要午睡,以往郭小儀讓程嬤嬤把臉一板,拿懸樑刺股的精神來監督二皇子,他在緊張不安之下,才能長時間保持專注。

也是這原因,導致他輕微焦慮,胃跟著吸收不佳,明明吃的膳食和大皇子差不多,整個人卻比他小一號,本該有嬰兒肥的臉蛋兒也顯得清瘦。

“只學這麼點,卻能休息這麼久,娘娘真溫柔。”

在榻上一起蓋小被子午睡時,謝晟小聲和大哥說。

“母妃待人是極厚道的,而且適當的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呀。”

謝晟真誠道:“可是我只想一直休息。”

……

昭兒語塞。

他畢竟只是一個三歲半的孩子罷了,說不出多大的道理,眼界和見識也不足以支撐他說服二弟,於是他決定給他蓋好小被子:“那現在先好好睡覺叭。”

姜嫻掐著點兒喚醒二人。

睜眼後,謝晟驚異地發現,原本怎麼背也背不進去的文章,在小睡片刻後竟然更好地吸收理解:“娘娘,我的頭這裡好像開啟了,文章輕輕鬆鬆地流進去了。”

昭兒替他捂住另一邊的太陽穴:“那你小心點,別讓文章從另一側流出去了。”

三個時辰後,謝晟被完好無缺地送回鍾粹宮。

郭小儀早早地就在鍾粹宮的正殿等著,翹首以盼。

“去就去了,怎的還帶碧華宮的東西回來?我不是跟你說過,顧昭儀她送你任何東西都沒藏好心嗎?”見謝晟懷中抱著只憨態可掬的布老虎,郭小儀不由皺眉。

“是兒子背文章背得好,字也寫得有形,昭儀娘娘獎勵兒子的。”

謝晟瑟縮了一下,將布老虎抱得更緊。

他沒見過這麼可愛的玩具,心裡喜歡極了,但母妃看起來並不喜歡,他一收在碧華宮的活潑,忐忑地走上前:“兒子會用功上進的,請母妃代為保管。”

見兒子聽話,郭小儀這才舒展了眉。

她替他理理衣裳,抱怨:“你看大皇子身上穿金戴銀的,就送你一隻不值錢的布老虎,你人小不懂事,別真當她多喜歡你,她有自己的兒子,說句不中聽的,她巴不得我們母子倆活不成。”

“娘娘,這怕是……”

程嬤嬤眉頭一跳,覺得這話不宜在孩子面前說。

“母妃,昭儀娘娘不會這麼想的,”

謝晟不懂大人之間的陰謀詭譎,但他略讀過聖賢書上的道理,他覺得母妃和顧昭儀之間有所誤會:“他待兒子很好,也不像母妃想的那樣,盼著兒子不上進。”

“你不懂,顧昭儀她是後宮最會籠絡人心的女人。”

郭小儀塗滿丹蔻的雙手捧起兒子瘦削的小臉蛋,要他承諾了一籮筐日後必然會有大出息,他有大志向的話,才放他去用膳。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兒子心中的大志向只有倆——

吃好,玩好。

顧昭儀帶著他和大皇子玩,竹球、跳繩和陀螺他都特別愛玩,碧華宮的花園地上還畫了長長的方格,娘娘管這叫跳格子。兩個孩子平常前呼後擁著一幫宮女太監,卻沒有同齡又平等的玩伴,瘋玩一頓又累又開心。

在郭小儀長期的高壓教導下,養成了謝晟溫和順從的性子,湊巧,謝昭表面看上去是個治癒小太陽,實際卻是個很有自己想法,又不太容易被說服的孩子,兩人湊作堆,就是謝昭高談闊論,謝晟點頭附和——大哥說得對!大哥有道理!大哥我想玩玩具!

晚上,皇帝到碧華宮來時,跟她說:“如果晟兒那孩子有不順你意的地方,就讓他不再上門便是。”

“皇上此話何解?”

“朕原想你會教孩子,能把晟兒的性子擰過來,可他終究不是你的責任,朕怕你為難。”

幾乎所有人在帝王眼中都是棋子。

謝徹的心很小,他只在乎那麼幾個人的感受,恰好姜嫻是其中之一,他怕她為難:“不用顧慮朕的想法。”

皇帝能看出來的,姜嫻也看出來了。

二皇子這性情不擰回來,要難受一輩子。

“皇上的想法,我豈能不顧慮?”姜嫻把頭依靠在他肩上,講的是尋常婦人的育兒經,聲線卻清醒得涼薄:“我不妨坦白和皇上講,我並非特別喜歡小孩,也欠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慈愛之心,我想的只一點,我不想昭兒有一個苦大仇深,終日盯著要比過他,偏執激進的弟弟。現在他倆不和,待在各自的宮殿河水不犯井水,我難道能拘他一輩子嗎?早晚要在朝堂上相見,到時候煩惱的還是皇上。”

生在帝王家,想事情不免要長遠些。

這是比現代重組家庭複雜百倍的事兒。

謝徹驚訝於她已經想到十來年後的事兒,他道:“昭兒的性格豁達,朕不很擔心他,倒是二皇子教朕憂心,你願意出手相助,是晟兒的福氣。郭小儀那邊,朕會讓她安份點。”

“皇上不怪我說話難聽?”

謝徹反問她哪兒難聽。

姜嫻輕笑:“我不喜歡小孩這事兒。”

“這話難聽?那你是沒聽過貴妃說的。”

“貴妃說什麼了?”

貴妃說——郭小儀自入宮以來便不得聖心,卻卯足了勁推兒子去爭寵,自個做不到的事兒盼兒子來完成,託生到她肚子裡真是來還債的。

姜嫻哭笑不得。

翌日,謝徹派人去鍾粹宮遞了話——

凡事要適可而止,再有下次,晟兒便給高太妃來養。

給太后養著太抬舉二皇子,會平生許多不必要的風波,恐怕不僅對郭小儀起不到敲打的作用,甚至會養大她的心。高太妃是謝王爺的母親,平日過得清靜也尊榮,如今他重用謝王爺,高太妃想必會願意賣他一個面子。

這一招可謂必殺。

郭小儀知道鍾粹宮有皇帝的眼線,再不敢對二皇子猛倒黑泥,也不拘著他出門。就在兩位皇子的來往漸漸多了起來,快要到上書房的年紀時,後宮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