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柾走出莊詢家,維持著冷淡的表情坐上車架,眼眉微沉。

“老爺,到家了。”隨著車伕的一聲呼喊,賀柾才從思考中回過神來。

慢悠悠的下了車,昂首闊步來到家裡,來到最深處的小房間,掀開遮布。

點燃了一柱香,叩拜尊請,筆直的煙中,三尊神像,分別帶黑冠,杵拐,捧桃,形象富態,慈祥有意。

在煙燻下幾尊塑像都變得活靈活現。

“賀柾,你觀這位少君如何。”頭戴黑冠的神像口吐人言先問。

“有儀姿,能親仁,攏人心,但不擅專權,志向未定,為人並不迂腐,能變通。”賀柾說出自己對莊詢的評價。

“幾位仙君確定扶助這位莊孝廉為龍嗎?他雖然看起來是個好人,為人親和,但言談下給人的感覺並不是很出眾,倒是他的夫人頗具才能,文章有雄才,可是身具帝脈的畢竟是他。”賀柾疑惑說,接到幾位神仙的要求去扶助莊詢,他一直沒有問原因,今天和莊詢交談後才提出了他的質疑。

“他是個好人就行,這年頭想找一些好人可太難了,這種好人還能身具帝脈那簡直鳳毛麟角。”捧著桃子的神像說,語氣滿意。

“柾不解,爭龍扶龍之事,不該選擇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幫助嗎?雖能親仁,不過在這亂世恐怕難爭天下。”賀柾不否認莊詢的親仁,但是在他看來,君王應該更加胸有天下。

“那是想上進的神仙,我等朝遊崑崙,暮宿梧桐,好不快活,爭龍之道,但求和我等無關就好,他能做個好人便是對我等最好的訊息,也是我等想要選擇他的原因。”杵拐的神像不求上進說。

“千年一次的殺劫,隕落多少神佛,你也是求道之人,明白孽業對神明的威脅多大,上一位祿星就是心懷大志,然後黯然隕落,我等早已沒了這種心氣,只求平安度過此次大劫便好。”

黑冠神像還說些排面話,但是語氣裡的擺爛已經盡顯無疑,沒錯選的君主當不了天子也行,只要不牽連到他們就好。

“是矣,華新道友就是太偏執了,明明知道晉氣數已盡,卻還要一意孤行的幫助晉王,妄圖扶晉王登基,逆天改命,最後雷火降下,身死道消,所以仙人超脫不了偏執妄念,仙人又和凡人有什麼區別呢。”捧著壽桃的神像惋惜說。

“所以我等效忠的君王,不要求他雄才大略,能親仁不做壞事最好,君王做壞事,造成的影響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較的,而且輪轉王那位帝君都下注了,一定是藉助輪迴鏡考驗再三,我們信得過幾千年屹立不倒的他。”杵拐的神像感慨說,言語慕羨,也不知道是羨慕輪轉王幾千年屹立不倒,還是羨慕輪迴鏡這件神器。

“柾難以理解!修行難道不是逆水行舟?這也是三位仙君教授柾的。”賀柾眼裡,修仙是與他人爭運,這樣疲懶的也能成為神仙嗎?而且自己的知識也是來自他們,看到了大型雙標現場。

“馬上爭龍到來,見識到神明隕落你就不會那麼認為了,那是把你的真靈削去,世間再無你的痕跡,抹去你在這個世間的所有存在,比無間地獄還慘,你這時候會想到,停留在原地也挺好。

再有對你說逆水行舟是因為你是凡人,有壽盡時,此世若不鯉躍龍門,下輩子還要受輪迴之苦,我們不求寸進也不會後退。”黑冠神像心有慼慼,語氣也變得驚懼,同時教導著賀柾說。

“主動參與爭龍的,除了那些困在此方世界不得超脫的大能,就是那些為了走捷徑不怕死的角色,正常的神仙天地同壽,哪個願意捲入這種爭鬥呢,不過是被裹挾罷了。”杵拐神像嘆息,顯然對這種情況也很是無奈,他們就屬於被裹挾的那一種。

“仙人有仙人的緣法,不找一條蛟龍支援,就要還欠下其他神仙的各種緣法,例如你以後成仙就欠我三人一些緣法,因為我們把你引向仙道,凡人成神也欠本朝天子一些緣法。

而往往還恩就是生死局,輸的一方都要承受莫大的惡業,所以你能明白一個擁有帝脈的好人對我們多重要了吧。”

捧桃的神像解釋了他們為什麼青眼相待莊詢,不僅是擋箭牌,還是優質股,這不趕緊投資,等著自己兜裡的錢被不能拒絕的朋友們借走,然後傾家蕩產嗎。

賀柾不是蠢人,聽懂了三仙的意思,既然他們決定了,還給他解釋的那麼清楚,他也不會不識相的頂撞,畢竟這三仙也是他事實上的師傅,他思索片刻後問:“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你倒是說說去了他家發什麼了什麼?”杵拐的神像說。

賀柾描述了當時的情況,提到莊詢那種親仁氣質,還是忍不住誇讚了兩句。

“衛氏甚有才氣,對問題也非常敏銳,就是樣貌極醜,但是莊詢卻非常寵愛,握其手,並其膝。”對司琴宓他尊敬是尊敬,但是也只是尊敬她的才華,賀柾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有些不敢相信,莊詢的身份會娶一個醜妻。

“衛氏?司琴氏吧。”黑冠神像一句勘破司琴宓的底細,把資訊透露出來。

“司琴氏?等等仙君你是說司琴宓死而復生?”賀柾瞪大了眼,被這個訊息衝擊到了。

“看樣子就是這樣,司琴宓確實還活著,本仙能查到。”捧桃的神像肯定了賀柾的話,說出司琴宓的狀態。

“死者還魂輪轉王的手筆也是大。”一旁的杵拐雕像也感嘆,死生的倫理是天規天條的重中之重,倡導生死有序,各安天命。

“司琴宓就像是你一樣,是輪轉王安排在莊少君身邊輔佐他的人,聽你描訴甚有才氣的話,也不知輪轉王謀劃了多久。”黑冠神像篤定說,已經在思考輪轉王的佈局了。

“死者復生!”賀柾還沉浸在震驚裡,作為一個入門的修道者,他也知道天規森嚴,生死恆定的道理,遠遠不是志怪小說裡今天地府閻王心情好就准許你還魂那般隨意。

“算是職能範圍的幫助吧,在天規天條的約束下,枉死之人,如果功德足夠,就可以消耗下輩子的仙緣福源,換取還陽的,只是這種情況稀少而已。”捧桃的神像說,彷彿親眼所見,這條天規不新鮮。

“有這條規定,但是幾乎不執行,回去不一定還能積累到這種級別的仙緣,再有,天人道享仙壽,不比人間苦苦求生好太多?

人間有強烈牽掛的要求執行這條規定,也要灌下孟婆湯,畢竟知道地府的存在就是一種仙緣,每個人,哪怕是仙神的仙緣都是珍貴的,給了別人自己就要減少,而且告訴的人地位越高,自己損失的仙緣便越多。

司琴宓看樣子是沒有灌下孟婆湯的,她是輪轉王安排在莊少君身邊的有緣人,作為輪轉王間接支援莊少君的證明。”

杵拐的神像斷定說,這相當於輪轉王花自己的仙緣為司琴宓儲存地府的記憶。

“也是灌了孟婆湯又如何算是扶助了真龍呢,那不過就是行使正常的職能,肯定不算,投入自身仙緣才算是扶龍。”杵拐的神像補充說,投多投少,多少投點。

“所以流傳的傳言是真的?司琴宓和莊笙果然有舊?”賀柾不自覺的就想起昨天茶樓裡聽到的故事,沒想到是以死而復生作為結局,他大為震撼。

“這不重要,重要是把人才透過自己的職能安排到真龍旁,這是最淺的一種支援真龍的方式,雖然獲取的收益也最少,但也最穩妥安全,我們也是抱著這種想法安排你去幫助莊詢。”黑冠神像說,沒有隱瞞賀柾的意思。

“你好好襄助他,盡職盡責,哪怕爭龍失敗也沒什麼,你作為我們的有緣人,只要不是身纏惡孽,我們都會保你。”捧桃神像許諾說,已經預定要拿安慰獎了,不對這些人抱有希望。

“多謝仙君護佑,柾自然明白,只是沒想到爭龍之爭,如此戲劇。”賀柾聽了這些訊息,腦子已經不夠用了,這種神明大爭的內幕故事聽的他又是激動又是麻木。

激動大概是一幅亂世的景象真的要鋪展在他面前,看到了其他仙神的操作,麻木的是,自己陣營的都是些懶散的角色,思想都是能活到帝星出現就是勝利。

“再問仙君,神明是否能直接支援君王爭龍?”賀柾稍微冷靜後問,前面說了前祿星的一意孤行,還有間接支援,那麼自然也能猜到直接支援。

“原則上人神分離,所以直接支援蛟龍爭龍是犯天條,是不能直接支援的。

間接就像我們,我們是幫助你,而你去扶龍,若成功你佔了絕大多數功德,而我們就是從你獲得的功德中分取,我們是滿足了,某些神明是不會滿足的,會鋌而走險。”杵拐神像起了一個頭。

“直接支援就顯得遊走在觸犯天規的邊緣,要麼職務給予方便,如雨神降雨,使得該國風調雨順,但是對敵對國家也需要按時施雨,不得剋扣,否則就是違反天條的重孽。

這種幫助也就是給予效忠真龍神職上的些許便利,爭龍成功能獲得一部分收益,按貢獻來算,通常不多,但也遠超過間接支使人獲得的收益。

要麼就化身凡人常伴左右,利用自己的才能幫助真龍獲得天下,這種收益最大,風險也最大,一個不慎就會被認為是干涉爭龍而被天條責罰,同時極容易業力纏身。”黑冠神像回答賀柾。

“所以那位幽冥帝君就是為了間接支援嗎?所以讓司琴宓死而復生?”賀柾大概理解了。

“是這樣,間接支援神仙需要有緣人,亦如修道要釐清紅塵關係關係一樣,你和我們有緣,天下拜福祿壽三仙的何其多,偏偏你遇到我們三仙聚會,身上還帶著上一世積累的仙緣,而輪轉王要和莊少君間接扯上關係,最好的有緣人莫過於復活的司琴氏,若司琴氏確實與莊少君有私。”杵拐的神像說。

“柾明白了,難怪要如此醜陋,用以掩蓋她復活的真相,兩人確實有私,不然莊詢不會娶這樣一位醜妻。”看似想明白了一切,賀柾恍惚大悟,一切都明瞭了。

“現在還有什麼疑惑嗎?”香也快要燃盡了,黑冠的神像。

“三位仙君,柾想輔佐恩主一統山河,這樣有問題嗎?”賀柾面對三個開擺的神仙有些無奈。

“你有此志氣雄心,甚好。”黑冠神像贊嘆說。

“但是其他人可能也有神仙幫助,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中困難你需思索,若遇艱難,我等不會出手。”捧桃神像先打了預防針。

“本來也是讓你作為人才去投靠莊少君,你能成就一番事業最好,若扶助他登臨天子帝位,成仙成神有望。”杵拐神像鼓勵說。

“柾明白,這種亂世,柾也想一展身手,幾位仙君一切如常即可。”賀柾也不奢望這三人出手,對方都擺明了要明哲保身了。

“那是自然,但是你也不必過度擔心,化身為人侍奉君主左右的仙神,是不能動用神力幫助君王的,有的也只是朝堂國家的爭鬥。”捧桃神像安慰說。

“不是不想,實是不能,天規嚴峻,大道至公,除了為君的天子,沒有神魔可以例外。

就像我們掌管人間福祿壽,你和我們如同師徒,也不能給你隨意增加福源,只能用你的福祿壽以及仙緣相互轉化,不敢多有偏頗,我們司掌福祿壽也只能如此,其他神仙也是一樣,對待凡人尚不能隨心所欲,對待爭龍就更要萬分小心,畢竟一個不甚,便是萬劫不復。”杵拐的神像敬畏說。

“柾明白,還有一問,這司琴氏復活,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嗎?”賀柾詢問說,要是大家都知道司琴宓活著,很難不保證聯想到莊詢,那樣不就很大程度會暴露他的身份嗎。

“天下生靈,何止兆億,各自演化,哪裡關注得過來,也是我等三人司掌天下福祿壽,一說名字便知生死,其他仙家可沒這種本事,不然輪轉王能不做掩飾?授予帝脈時我等三人亦在場,與幽冥帝君心有默契。”杵拐神像讓賀柾放心說。

“切記,切記,不可偏執,事不可為,當抽身離去。”捧桃神像聲音落下,一炷香也燃燒殆盡,神像也沒了神采,只留下還在思索的賀柾。

餘火燃盡,叩拜了三尊神像,用遮布遮掩了神像,賀柾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的大幕拉開,自己需做準備。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唸叨著這兩句話,他走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