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黎蕎是案首啊!”

“這是黎蕎的卷子吧?這麼些年來,也就他的文章被當眾貼出來過。”

“肯定是他的試卷,此次的案首就是他!”

……

正在心裡偷著嘎嘎樂的考生,愣了。

啥?

黎蕎還是案首?!

他們睜大眼睛去看黃榜,負責貼左側黃榜的衙役,正好把黃榜的左上角拍到牆上去。

隨著他手的離開,排在第一列的黎蕎兩字,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真是黎蕎!”

“果然是他!”

……

黎蕎:“……”

他長長呼了口氣。

還好還好,他此次的文章戳中了知府大人和學政大人的心坎。

放鬆之後,他抬眼去看其他人的名字。

案首單獨一列。

接下來是第一等考生的名字,位於這一等的考生是廩生,入縣學讀書有諸多好處。

很快,他尋到了徐瑛兩字,就在第一等的首位。

孟月則是在第一等的第五位。

徐瑛和孟月不僅都中了秀才,而且還是廩生。

黎蕎忍不住笑了,扭頭去恭喜身旁的兩人。

但就在這時,站在最前面的考生又爆出了巨大的驚呼。

“快看,黎蕎的文章貼出來了!”

伴隨著這一聲驚呼,不少人朝著他卷子所在的位置湧去,想要看一看他文章到底是如何寫的。

孟月和徐瑛也好奇極了,兩個人只是粗粗品味了一下考中秀才的喜悅,然後便隨著人群往卷子那邊擠。

黎蕎:“……”

他摸了摸鼻子,往人群外擠去。

此次的文章,他心裡是真的沒底兒,他之前總結出來的那一套理論不適合此次的題目。

此次的題目看似小,但其實很大,可以寫的方面有很多。

他想在一百位考生中脫穎而出,他必須尋一個旁人想不到的角度。

所以,他開篇便表明他的態度,他認為修運河是利大於弊。

但是,弊端也不可忽視。

他選擇的答案是利大於弊,但他整篇文章,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都在寫修運河的弊端。

修運河最大的弊端是勞民傷財。

聖上雖然想修,但下不了決心,為什麼?

因為聖上怕勞民傷財,激起民憤。

所以,針對這一弊端,他提出了一些措施。

修運河並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此事急不來,因此,可以先攢銀子,攢一筆銀子修一段,攢一筆銀子修一段。

至於朝廷如何攢銀子,修建運河所花費的銀子是天文數字,這不是靠著一門吃食生意能解決的。

當然,粉條或許可以,但粉條的利潤一部分落農人手裡,一部分落商人手裡,還有一部分落他手裡。

落的太散,就算他願意把自己的那份捐出來,那也根本不足以支撐運河的修建。

但他一時間想不出第二個能和粉條一樣暴利的生意,所以,他想了另外一個法子。

運河修建之後,漕運會十分發達,沿途會興起很多碼頭甚至是城鎮。

這是一個極其大的機遇。

所以,他覺得可以先規劃好這些碼頭或者是城鎮,然後讓人競標。

哪位商人出的銀子多,那麼運河修好之後,就可以選中一個碼頭買地蓋房或者是幹其他事兒。

這一部分黎蕎寫的很粗略,畢竟他此時只是一個二十一歲從未離開過河西府的農家子。

若是用這種方子籌措到了銀子,那或許就不會勞民傷財了。

不勞民傷財,那麼修建運河最大的弊病就沒有了。

但是,運河修好之後,也會出現一些弊端。

運河要貫通南北,運河修好之後,肯定不能只運送糧食,這會造成資源的浪費。

而且,一些人肯定會在運糧船上搞走私,夾帶私貨。

這很危險,若是船隻重量超標,那搞不好會沉船。

所以,他覺得朝廷可以出臺一些律令,讓商人正大光明的走運河運送貨物,而朝廷收取相應的商稅。

這麼一條貫通南北的運河,一旦允許商人運輸貨物,那必然會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將會有無數人靠漕運而活。

涉及到了錢財和生存,那相關的弊病就多了。

上層的大官貪贓枉法,中層的設立關卡巧取盤剝,下層的船工為了自身的利益肯定會組織起來對抗官員,一旦拉幫結派,那問題就大了。

而且,一些被盤剝的太狠的百姓則是有可能揭竿而起。

總之,若是不好好管理,那苦的就是底層百姓。

底層百姓走投無路,要麼在沉默中死亡,要麼殺出一條活路。

除此之外,修運河還有一系列的麻煩事,比如說河道因為種種原因出現了淤塞,這得靠人工清理,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總之,他這篇文章,主要講了修建大運河的弊病,修建前的弊病和修建後的弊病全都提到了,概括的很全面。

在文章的最後,他又寫了修建大運河的好處,雖然弊病多,但好處也多,因此,他覺得修建大運河是利大於弊。

黎蕎此前不肯把文章內容透露給其他人,是他覺得他這篇文章可能寫偏了。

他主張的是利大於弊,結果他滿篇都在寫弊端,他擔心這篇文章撓不到知府大人和學政大人的癢處,因此拿不到案首。

既然拿不到案首,那這篇文章還是不要讓旁人知道了。

但沒想到,明知府和學政大人還是點了他為案首。

不知道這兩位大人是真的喜歡他這文章,還是看在聖上的面子上……

陶竹早就聽到了眾人的驚呼,確認黎蕎的確是此次的案首,他心中鬆了一口氣。

看黎蕎從人堆裡擠了出來,他趕緊朝著黎蕎走去。

來到黎蕎跟前,見黎蕎神色平靜,臉上並無歡喜之色,他便道:“我覺得你寫的很好,你這個案首實至名歸。”

黎蕎聞言笑了:“你這是夫郎眼裡出案首。”

“不,哪怕我不是你夫郎,我也覺得你寫的好。你是為了大盛,為了百姓好。”陶竹輕輕搖頭。

這人的文章側重講弊病,為的不就是萬一這運河真的修了,那這篇文章等於是給聖上提了醒了。

雖然人微言輕,但這人還是這麼寫了。

這人是盼著運河的利遠遠大於弊,是盼著百姓不受苦。

只憑這份心,他就覺得這篇文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黎蕎:“……”

他愣了一瞬,然後不由抓住了陶竹的手:“竹哥兒懂我。”

陶竹笑了一笑:“所以不要心虛,你配得上這個案首。”

“嗯。”黎蕎點了頭。

他自己問心無愧。

坐在考場上時,他腦子裡閃過無數的念頭,但他最終選擇這麼寫。

他想這麼寫。

至於其他考生如何看他,腦子長在別人腦袋裡,嘴巴長在別人腦袋上,他管不著。

只要不跟那兩個外地人一樣當街詛咒他和陶竹會散,那他就不會搭理。

這時,黎二山黎夏,黃有名父子,白柚黎大忠,沈畫都來到了黎蕎跟前,他們紛紛向黎蕎道喜。

又是案首!

連中三元,這項榮譽真落黎蕎身上了。

徐家人衝向人堆,歡喜不已,徐瑛也考中秀才了!

但徐瑛此時顧不上自家人,他和孟月站在黎蕎的卷子跟前,連著看了三遍,又細細品了一會兒,這才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徐瑛被自家人攔著,於是孟月便獨自走向了黎蕎。

孟月臉上全是欽佩:“黎兄,不管是攢錢的方式,還是為了朝廷和百姓的一番心意,我都佩服的五體投地,絕了,你這篇文章又可以當範文了。”

“不敢當不敢當。”黎蕎很謙虛:“也是取巧了。”

“這有什麼巧可取?就你寫的那些,在沒看到你的文章前,我都不知道運河竟然能有那麼多弊病。”

孟月想到的弊病是勞民傷財,是不好維護,他著重寫了這兩項。

他對運河的瞭解全部來自於書籍,但是,他家裡人服徭役的時候經常會挖河。

於是他就從自身出發分析運河的弊病,他最擔憂的是朝廷沒銀子然後去壓榨百姓,他怕朝廷提高賦稅,他怕自家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