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肉是盛鴻賞的,士兵們不由唸叨起了盛鴻的好,聖上也挺大方的,一次性賞這麼多肉,今日總算能痛快一次了,明日就算是上了戰場死翹翹了,那也總算是沒辜負這麼久的期盼。

提到戰場,個別士兵不由想掉淚,他們不想死,他們想天天都吃肉。

可滿院子都是人,哪能真的掉淚,他們只能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肉,不管了,就算真是明日死,那今日一定得吃飽了。

黎蕎臉上原本是帶著笑的,但他不僅耳朵靈,他視力也好,戰場、死、胡人這些字眼傳入他耳朵裡,又見到個別士兵通紅的眼眶,他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都是大盛的好兒郎,配得上天天吃肉的好日子。

但即便是這麼愉快的時刻,不少人心中依舊壓著石頭。

胡人可真該死啊。

一直到下午兩點多,已經有三撥士兵吃過飯了,黎蕎這才在常無常的個人辦公室吃上了飯。

他和常無常都是飯量大的人,因此兩人面前放的不是碗,而是盆。

桌子上還放著一罈美酒。

此次四皇子捐的全都是白酒,黎蕎雖然不愛喝,但他還是給自己倒了一小杯。

來邊城還不到一日,他心情沉重的跟壓了大石頭一般,他需要白酒的辛辣緩一緩。

常無常並沒有勸酒,他先是痛快的喝了一大碗,然後才拿起了筷子:“黎老弟,別客氣,快吃,不然一會兒都涼了。”

黎蕎自不會客氣,他也拿起了筷子。

常無常還惦記著黎蕎之前的話,他一邊往嘴巴里扒粉條,一邊說起了他自己所知道的傷員歸家之後的種種遭遇。

這得看每個人的傷殘程度,還得看每個人的性子,另外也得看傷員家裡人的性情。

總結而言,過的不如意的能佔六七成。

恤銀沒多少,還不能幹重活,傷殘程度重的甚至還需要人伺候,這太容易惹人嫌棄了。

常無常一邊說一邊罵,大多數士兵在服役期間將餉銀送回家,身邊一文不留,結果歸家之後受盡委屈,他為這些兵不值!

但是,他自己也明白,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對待兒子、兄弟也是如此,幫一日可以,久了心中生怨,這是人之常情。

黎蕎靜靜聽著,越聽心裡頭越堵。

這幾年胡人給大盛帶來不少傷員,他回京之後一定會好好與盛鴻說一說這個問題。

他雖然個人能力有限,但是,大不了建一個只收傷殘退伍兵的作坊。

像是零食鋪子,每一樣零食都需要專人在作坊裡做出來,然後拿去鋪子裡售賣。

他想為這些人尋一份活計很容易。

不過,認真說來,緣由在胡人身上。

胡人該死。

他和常無常說起了盛鴻的想法。

盛鴻希望常無常將胡人給打絕望,然後朝廷出面和胡人簽訂通商的契約。

用通商止戰,對雙方都有好處。

常無常聽罷這話,不由端起酒碗狠狠喝了一大口,白酒的辛辣刺激的他齜牙咧嘴,五官皺成一團。

“老弟啊,現在胡人好幾個部落聯手,據探子所報,最起碼有五六十萬人手,我被打的只能守住邊城,哪有餘力去主動追殺胡人?”

至於殺的胡人哭爹喊娘上天入地都沒生路,這種事兒他只能在夢裡想一想啊。

“這只是聖上的設想,現在肯定是辦不成的,您別有太大的壓力,先頂住年後這一波,等春天來了,青黃不接的日子過去胡人休了戰,那再具體商議。”

黎蕎道。

這個具體商議,便是今年的工作重點。

想殺的胡人片甲不留,肯定要往邊城增兵。

還有相關的糧草、武器等物資,這不是一日之內就能變出來的,這得需要時間去安排。

“唉,我現在就盼著老天爺開眼,讓今年過個暖冬。胡人也是被逼急了眼。”

常無常自是知道胡人這幾年為何南下攻城,他現在日日都在祈禱,希望今年的天氣能正常些。

黎蕎聞言只能附和。

不只是常無常日日祈禱,盛鴻也經常祈禱。

但他知道祈禱無用。

吃過飯,黎蕎離開了軍營。

今日陰天,天快黑了,他在城內考察一下百姓的生活,明日再出城。

不過,他現在還沒想好如何處置高志遠,所以,拿到常無常給他的戶籍冊以及對應的城內地圖之後,他特意繞開了高志遠所住的小院子。

他先不刺激高志遠,免得高志遠突然發瘋。

高志遠在邊城等了快兩年,結果一切計劃都落空,而且目前還封了幾個月不能出家門。

在這種情況下,高志遠的精神狀態怕是有問題。

他要是突然出現,高志遠指不定得嚇死。

為避免高志遠突然發瘋行為不可控,他還是先不見高志遠吧。

敲開幾家百姓的家門,他溫聲細語的詢問眾人的日子,當著他的面,這幾戶人家的回答和常無常說的差不多。

等他走了,這些人家關上家門,少不得要議論一番,談論幾句。

這些人家在自家的談論,與常無常所說的情況依舊差不多。

這些人家並沒有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很快天黑了。

但黎蕎沒有回驛站。

他領的任務是核查邊城的一切事務,需要晚間核查的事情有不少,最重要的是士兵們的巡邏。

城內計程車兵有沒有好好巡邏?

守著城門的將士有沒有偷懶?

當然,更重要的是城外的巡邏,但今晚他就不突襲了,這兩日常無常肯定有準備,他多等幾日,隨時抽查。

而且,他需要熟悉邊城的地形。

他想要悄悄去殺胡人,首先他得能悄無聲息的離開邊城。

於是,他領著黎滿幾人,閒庭信步一般在城中四下轉悠。

晚間的風很冷,頭頂沒有星星和月亮,耳邊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他輕輕攥緊了身上的披風。

不知道現在竹哥兒在做些什麼。

按照往常的習慣,家裡應是剛吃過晚飯,若他不去書房,那竹哥兒會和他一起回正房那邊。

竹哥兒會拉著他坐在小書桌跟前,與他說一些白日裡發生的事兒……

他給竹哥兒安排了每日寫日記的任務,這會兒竹哥兒應該坐在小書桌前寫日記吧。

遠在盛京的陶竹,此時正打算去冰窖看一看那兩個小冰塊。

等看了小冰塊他再回房間寫日記。

黎長風黎雲帆兩個小傢伙兒已經知道了小冰塊的事,因此兩個小傢伙手中拎著為元宵節準備的小燈籠,非得和他一起去冰窖。

他們兄弟倆有些不高興。

爹爹只給阿爹準備了禮物,根本沒想起來他們倆,這叫他們怎麼高興?

“哼,等爹爹回來之後,爹爹一定要補償咱們倆一個大禮物。”

黎長風的小臉蛋鼓成了包子。

黎雲帆也撅著小嘴巴:“一個怎麼行,最起碼得五個!不然爹爹以後還會忘了咱們的。”

“啊對!”黎長風小眉毛一擰,然後有些猶豫的道:“那還是十個吧,得讓爹爹好好記住這次。”

“十個好!”

黎雲帆聞言,大眼睛頓時閃亮亮,他說著扭頭去看身後的陶竹:“阿爹,這次爹爹回來,我和哥哥一定會問他要十個禮物哦,而且還是我們倆很喜歡的禮物。”

“你這個小機靈鬼。”

陶竹被他們倆的對話逗的臉上全是笑,心中也甜滋滋,黎蕎在倉促之下,只記得他忘了兩個小傢伙兒,不怪兩個小傢伙生氣。

但十個就過分了。

他抬手揉了揉黎雲帆腦後的發包,解釋道:“你們爹爹此行太匆忙了,只有三日的準備時間,他不是故意忘了你們的,他們和我一樣最喜歡你們倆了。”

“但還是比不上阿爹你啊。”

黎雲帆說著也哼了一聲,小嘴巴又撅了起來:“我不管,等爹爹回來了,一定要問他要十個禮物!”

“就是,我和弟弟在爹爹心裡,反正是比不上阿爹的,爹爹一定要補償我們。”

黎長風也氣鼓鼓。

陶竹:“……”

他有點哭笑不得。

只能又揉了揉他們的小腦袋,轉了話題;“馬上就是元宵節了,當日你們打算怎麼安排?”

“先去學館裡給學生送湯圓,晚上再出去賞燈。阿爹,這不是昨日就說好了?”

黎長風說著扭頭又看向陶竹,他也鼓成了包子臉,大眼睛裡還帶著譴責,休想輕易轉換話題!

陶竹:“……”

這倆個小傢伙六歲了,不好忽悠了。

他只能戳了戳小傢伙的包子臉,將十個禮物的條件答應下來。

罷了,這十個禮物他和黎蕎一起準備。

想到此,他不由往邊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會兒黎蕎肯定已經到邊城了,他正在做什麼呢?

黎蕎正在觀察邊城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