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說著,心都痛了。

她伸手捂住心臟,因為那裡很痛很痛,她可以接受張崇光的幼稚接受他拿一個什麼何璐來氣她,反正,她知道是假的。

可是,他做得過火了。

他身上有傷,難道她霍西……就沒有嗎?

霍西的眸子染上一層悲哀,她輕輕眨眼,繼續說:“如果可以,張崇光,我寧可那次車禍出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如果,是她出事,

如果,是她殘了一條腿,

如果,是她變得不完美。

她想,她不會自怨自艾,她會用最坦然的態度去接受自己想要的愛意,而不是用這樣不堪的方式去推開對方。

她想,她身邊有很多的愛意,她會勇敢。

明明,張崇光也有那麼多的愛,明明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們都那樣關心他,但他卻將自己封在一個象牙塔裡,不跟人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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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還清了對她做的,他說他們兩清了,他又說她的愛讓人疲憊。

是啊,疲憊……就像是當初她將他帶回家時,

她一腔熱情,

而他卻窒息地想逃跑,終於有一天他離開了,給她寄了明信片。

原來,感情也會有輪迴。

原來,她跟張崇光都逃不過宿命,從她把他帶回霍家時他們之間命運的齒輪就開始轉動……

光線幽暗。

張崇光卻能看見霍西面上的萬念俱灰,她自小那樣愛笑的人,這時卻露出這樣的表情來,他知道她是放棄了。

果真,霍西輕聲開口。

她說:“好!我不會再糾纏你,我會讓你恢復你想要的生活。至於孩子,我想你也是想要看望的,過去只是因為我的原因不方便罷了,以後,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她頓了下,繼續開口——

“以後,我們只是親人。”

“還有,我聽秦秘書說你有復健的機會,記得準時看醫生……不要讓……爸媽擔心,允思霍嬌她們幾個也都很關心你。”

“……張崇光,我走了!”

霍西說完心口生疼,但是她卻極力地忍住,

一步步後退,殷紅的血滴在地毯上,染成深色……

最後,她叫了他一聲“崇光哥”。

她叫的時候,眼圈紅了,張崇光的眼圈也紅了。

他在霍家長大,

他幾乎算是霍紹霆的兒子,在外面霍紹霆也是介紹他是長子,家裡的小輩們大多都叫他崇光哥,也只有霍西總是會揚著一頭茶色小卷毛,輕乎乎地叫他張崇光……

現在這一聲崇光哥,跟前幾次不一樣。

前幾次她是帶著些許調侃的,

但現在,霍西帶著認真,

是真的放棄了吧,放棄追求他,放棄跟他破鏡重圓。

其實,她也沒有想到這麼輕易的。

在這之前,她總以為自己會越挫越勇,到頭來也不過一兩個月時間,她便消耗光所有的元氣。

是,愛需要元氣。

而她跟張崇光,都沒有了,所以他們的愛無以為繼。

霍西離開了,

她來時小雨綿綿,離開時,卻已是大雨潑盆。

B市的深秋,極少下這樣大的雨。

霍西走了兩步,身上已經被淋得透溼,但是她也不在意……手臂上的血越來越多,到了後來被雨水稀釋,只能看出一片淡紅。

雨越下越大,開車很不安全。

傭人不放心攔著她不讓她走,霍西坐上車系了安全帶,淡淡開口:“照顧好先生。”

傭人一呆,然後就破防了。

她攔不住霍西,只得回屋跑上樓去找張崇光……臥室裡一地碎片,張崇光也仍是靠在床頭,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傭人在他的眼角看見一抹光亮。

傭人顧不得這個,又急又快地說:“雨下那麼大,太太非要回去!我看她手臂上不停在流血,太太不是有那個凝血障礙嗎,這真的不會出事?先生……”

張崇光心一凜。

他不可置信地問:“霍西流血了?”

傭人點頭:“是啊,手臂上擦傷了好幾處?先生您不知道?”

張崇光不知道。

燈光太暗,他們又發生了激烈的爭吵,他是真的沒有看見……若是他看見他不會讓霍西這樣離開。

情急之下,他甚至沒有套件衣服,就穿著浴衣下樓。

他的腿不利索,到了庭院裡的石子小路,因為溼滑幾次都差點兒摔倒,傭人一手撐傘一手攙扶他,這時候的張崇光已經忘了男性自尊和麵子。

跌跌撞撞來到別墅門口。

霍西被門衛攔著,不放行。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裡,雨勢很大,車前玻璃上的雨刮器不停擺動都擋不住雨水……模糊雙眼。

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張崇光瘸著腿過去,用力拍側車窗,風雨中是他壓抑低沉的聲音:“下車!”

霍西側頭,平靜地看他。

隔了一道車窗,張崇光也能看見她手臂上的鮮血。

不停滴下。

但是霍西卻一無所覺,她的臉蛋蒼白,顫著手從置物櫃裡拿出一包女士煙,她不抽但就是點著,煙霧盈滿車廂時她側頭看張崇光。

車窗緩緩降下,

霍西語氣十分冷淡:“把大門開啟!”

雨夜中,張崇光整個面孔都是嚴厲的,他低頭看霍西的手臂……全是血,觸目驚心,他知道霍西向來是理智的人,但是現在她有些不理智了。

他不許她離開,就很暴力地把手伸進去,強行開啟車門。

“這是幹什麼?”

“張崇光,不是你自己說,我們之間兩清了?”

“我好跟不好,我有沒有受傷,跟你有關係嗎?”

……

張崇光粗\暴地把她拖下來,但是看著細嫩的手臂上的血時,他還是放輕了力道,他的臉上全是雨水,他的眸子比夜色還要深沉。

他的喉結不住滾動,情緒壓抑至極:“別任性!除非你不想活了。”

霍西仰望他。

夜色裡她臉蛋瑩潤,紅唇也輕輕顫抖著,半晌她一字一句地說:“你放心,我不會再為了你想不開,我會好好活著。”

“放屁!”

張崇光一手拖著她,一手探到車裡將她的手包拿出來,快速找到那瓶止血酶倒了兩顆出來送到她唇邊,霍西沒有張嘴他直接就捏著她的下巴塞了進去,霍西被卡得咳嗽幾聲:“張崇光你瘋啦!”

張崇光看著她手臂上的血,抬手顫著輕輕握住,他的聲音壓抑到了極點:“霍西,我是要瘋了!”

雨夜,那些雜音似乎不見了。

霍西反手捉住他的手,她微微顫抖著問:“為什麼要推開我?”

張崇光無法回答。

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還敢要什麼!

他強勢把霍西帶回了房子,他跟她撕破了臉皮以後似乎就破罐破摔了,也不在意形象了,在她面前瘸腿也不在意。

費了些功夫,終於到了二樓。

他把她帶到客房,他也沒有管自己身上的泥汙,直接把霍西按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不讓她動彈,他揚了聲音:“王媽,把醫藥箱拿過來。”

門外傳來王媽應了一聲。

霍西仰頭:“張崇光,這算什麼意思?”

她想起身,被他用力按下去,他強勢地讓人為之顫抖。

張崇光按住她的肩,轉頭向著外面催促:“快點!”

半分鐘後,王媽一路小跑著過來,將醫藥箱放到茶几上並說:“我來給太太包紮吧,先生您先回房衝個熱水澡,不然回頭這腳又吃不消了。”

張崇光卻說:“你先出去。”

王媽不放心地看著他們,但是最後還是飯碗要緊,不但出去了還給鎖上了門。

霍西知道跑不掉。

她也不打算跑,她乾脆就癱在沙發上,睨著他:“新鮮啊!不在意了還這麼緊張,張崇光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實在不行我給你介紹個醫生,給瞧瞧,我怕你到老了腦子不好來個老年痴呆,再來個走失人口,到時綿綿跟睿睿可能還得滿世界找你。”

“你怎麼不說我要穿紙尿褲呢!”

張崇光半蹲下來,將霍西的衣袖捲起來,然後他就看見細白手臂上有好幾處傷口,不深但是一直在流血。

他心裡揪痛,低道:“不處理,等著血流光嗎?我現在的身體可不能隨時抽血給你了。”

霍西沒有出聲,他亦默默地給她上藥。

包紮完,張崇光輕撫白色紗布,

他的嗓音沙啞:“今晚不要洗澡,難受就用熱水擦一擦。我待會送衣服過來給你換上。”

燈光暈黃。

他沒有起身,霍西居高臨下地注視他,良久她低喃:“謝謝。”

張崇光抬眼,與她四目相望。

他們之間,似乎總算是達到平衡,誰也沒有力氣再跟對方爭吵。

片刻,他起身走出去。

他沒有試圖在她面前走得正常,他現在腿很疼,瘸得很厲害……走得很艱難很狼狽,但他想只要他們不在一起,這一點兒狼狽又算得了什麼呢!

背後,霍西雙目微溼。

在張崇光看不見的時候,她驀地掩上臉面……也許,不光是張崇光接受不了他的不完美,就連霍西也接受不了,她不能接受是因為過去的他是那樣耀眼,如今卻為了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心一再將她推開。

霍西想,如果這是他要的,那她願意給他。

張崇光回到臥室。

關上門,他不停地喘著氣,腳下滴的水把地毯弄髒他也不在意。

左腿劇痛,他也不管,直接去了衣帽間給霍西拿衣服。

她那樣嬌氣,感冒了就會發燒。

但是拉開衣櫃,哪裡有她能穿的,清一色都是男裝。

修長手指在衣櫃裡穿梭,最後挑了件灰色襯衣跟一條運動短褲,讓她今晚先將就一下,明早讓秦秘書送一套衣物過來。

張崇光拿了衣服,又跛了腳去客房。

過道里靜悄悄的。

雨夜纏綿,他走在無人的過道里,心臟也悄悄融化。

今晚他們撕破了臉,絕了裂,可是現在他卻偷得一星半點相處的時間……霍西不再說走,她願意在這裡留宿。

張崇光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變|態一樣,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推開客房門,

霍西還在起居室,臥室的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流聲,應該是她在擦身體……張崇光安安靜靜地聽著,腦子裡情不自禁有了很多的想象。

他跟霍西當過多年夫妻,

她身上每一寸肌膚,他都很熟悉,他比她更熟悉她的身子。

喉結忍不住滾動。

但他沒有進去,很有風度地將換洗的衣物放在了白色大床上,她一出來就能看見。

他下樓,吩咐傭人煮一碗薑湯,送給霍西。

王嫂利落地說:“已經準備了,這天氣是要去去寒氣的。先生您放心就好了。”

張崇光點頭,回到自己臥室。

一地狼籍已經被傭人收拾乾淨,他怔怔地坐在沙發上,一會兒又輕撫自己的嘴唇,喃喃地吐出幾個字:“崇光哥。”

一會兒,他恍恍惚惚地笑了。

他衝了個澡躺到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有霍西的夜晚,空氣都是香甜的。

他翻來覆去。

黑暗中,他聽見外面雨勢纏綿,他聽見傭人上下樓的聲音,間或還有隔壁開關門的聲音……這些,都是因為霍西。

霍西……

約莫一小時後,忽然傭人敲響了他的門急道:“先生您快去看看,太太好像發燒了,摸著很燙。”

張崇光心裡一凜。

他立即掀開被子起身,跟著傭人一起來到客房,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床頭燈,燈光氤氳……霍西靜靜地躺在床上,黑髮在雪白枕上鋪了滿枕。

她緊閉著眼,臉上也有著不正常的潮紅。

看著很不舒服。

張崇光立即坐到床邊,伸手去探她額頭的溫度,是很燙至少39度。

張崇光慢慢收回手。

他對傭人說:“打電話給鄭醫生讓他過來,另外,把醫藥箱裡的酒精拿過來。”

傭人連忙去辦。

這時,恰好霍西醒了過來。

她脆弱地躺著,眼底帶了一絲淡紅,像是沒有完全清醒燒糊了……大概是很難受,她的手輕輕地挪動,最後捉住了張崇光的手指。

她的聲音像是小貓,叫了一聲:“張崇光,我難受。”

她的手指很燙,那灼熱的溫度從指尖一直傳到張崇光的心臟,似快意又痛苦。

他輕輕撫摸她的長髮,很溫柔地說:“已經叫醫生了,一會兒我幫你用酒精擦一下降溫,就好過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