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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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正平今天遇見喜兒叔了!
喜兒叔鄧貴喜可是隊裡的神人,無兒無女無牽無掛,成天最喜歡乾的事,就是揹著鉛子兒槍上山趕野豬。
聽隊里人說,鄧貴喜很早以前就是一個人,啥事都不幹,公社的時候,因為不出工,還上過幾回臺子,可是鄧貴喜不在乎——反正餓不著他。
對於鄧貴喜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隊裡也拿他沒辦法,最後只好放任自由。
隊里人都知道,鄧貴喜的活動範圍一般都在後山更靠北的大山裡,所以當肖正平看見喜兒叔時,他便知道自己已經走出後山的範圍了。
“喜兒叔!”肖正平大喊一聲,隨後小跑過去。
鄧貴喜不大愛說話,他在肖正平發現自己之前就已經看見對方了,聽見肖正平的喊聲後,他便將鉛子兒槍往背後一甩,然後原地蹲下,等著肖正平跑近。
“喜兒叔,咋不出聲呢,我還以為遇見樹熊了呢!”
鄧貴喜慢悠悠掏出菸袋,給自己捲了根菸卷兒,衝肖正平身後的簍子怒了努嘴,問道:“採菌子吶?”
“嗯!喜兒叔,那天你把我揹回家,我還沒謝謝你呢,哪天你去我家,咱爺兒倆喝兩杯?”
“去你家還得過二郎橋,我懶得走。”
“那就我去你家。”
“行!”
“叔,收成咋樣?”
“餓不死。”
“哎,叔,鄉里供銷社有人收野物呢,你咋不多弄一點兒下去賣呢?我看過,價可不低。”
“懶得跑。”
鄧貴喜不愛說話的毛病隊里人都知道,所以肖正平並不在意,也不著急。
“叔,你要懶得跑,我替你跑唄,到時候賣錢了咱倆分。”
鄧貴喜一愣,“你要賣野物?”
肖正平笑了,“咋的,你還不願意?”
“這野物打來吃是一回事,拿去賣又是一回事,咱都是靠大山吃飯,可千萬別把山神給得罪咯。”
喜兒叔的話讓肖正平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極為迷信的思想會讓喜兒叔的行為這麼超前。
“嘿,跟您開玩笑呢,就是您願意我還不願意呢,血糊淋當的,背下山還得惹下一身騷。哎,叔,說正經的,你知道啥是林芝不?”
“林芝?啥是林芝?”
其實林芝並不在何永富提供的名錄裡,完全是肖正平自己想到的,在前世不多的中草藥知識中,肖正平記得林芝的生長環境跟這大山裡很相似,所以想著能不能碰碰運氣。
“咋跟你說呢,就是一種菌子,你不認識就算了。對了,叔,這山裡你熟吧?”
說起大山,鄧貴喜的臉色鬆弛下來,甚至看上去還有點兒得意,“那是,要說供銷社裡哪樣值錢,我不懂,可要說這山裡哪兒有樹熊,哪兒有豹子窩,我可是門兒清。”
“要不,以後我跟著您學走山(巡山)唄?”
鄧貴喜上上下下打量了肖正平一遍,笑道:“走山可不比上桌子,你吃得消嗎?”
“嘿嘿,叔,我可有日子沒上桌子了,以後也不上了。你看我也不會興煙,家裡連個煙爐都沒有,你就帶我走走山唄。”
“行啊,你要有那個心,來了就在這兒等我。不過醜話我得說到頭裡,我可不會等你。”
肖正平點點頭,“好,那咱爺兒倆就說定了。”
鄧貴喜抽完煙,一口唾沫把菸頭給熄掉,然後掉頭就走。
下山之後,肖正平拿採來的菌子賣了十八塊四毛錢,照樣給何永富買了包煙,然後便去了鄉政府旁邊的招待所。
......
面對著一大桌子好飯好菜,楊廣生實在是沒有胃口,作為縣裡分管農業的領導,他非常明白這些飯菜抵得上一個普通農村家庭幾個月的開支。
雖然前些年上級領導要求落實生產責任制,縣裡也全面鋪開了,可實際上班子裡很多成員是持反對態度的。
正是因為這些反對態度,下面的負責人也舉棋不定,以至於大鍋飯名義上是被砸了,可暗地裡,很多農村還在過著當初公社時的日子。
石德縣是整個地區最窮的縣,因為縣裡百分之八十的區域都為山地,所以能用來種糧食的土地並不多,本地的農民多以茶葉、烤煙為主要作物,然後夾雜著一點水稻、玉米作為口糧。
楊廣興是本地人,他深知想要讓農民吃飽肚子,就必須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兩天下鄉調研,可是調研的結果他很不滿意,農民仍然吃不飽肚子、下面的負責人對生產責任制依舊是陽奉陰違。
“同志們吶,農村裡還有人在吃糠呢,甚至還有人連糠都吃不飽,這樣的大魚大肉,你們咋吃得下去呢?!”楊廣興揹著雙手,探出半截身子衝桌上的飯菜看了一圈,然後又看向正在排座位的鄉一級幹部。
“領導,您難得來一次我們鄉,這次調研又這麼辛苦,我們也是想好好接待接待您,就這一頓,一頓,下不為例。”其中一位頭花花白卻梳得非常整齊的人賠笑道。
楊廣興並不迂腐,儘管心裡很不樂意,但是面子多少還是得給點兒的。
“好,咱們說好了,下不為例,以後就在食堂吃,食堂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不過今天就不喝酒了,咱們一邊吃飯一邊把下一步的工作拉扯拉扯。”
說完,楊廣興才總算坐下來,他衝眾人壓了壓手,其他人才跟著坐下。
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外面傳來了吵鬧聲,似乎有人在吵架。
楊廣興坐在上位,剛好可以從門口看見服務員正在跟一個年輕人推搡。
有人起身想把門給關上,楊廣興制止了他。
楊廣興放下筷子,走出門外,其他人也跟著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他走到爭執的兩人旁邊,對服務員問道。
服務員說:“一個窮小子,想在咱們招待所訂一桌菜,我說了領導在吃飯不方便,他非不幹,我讓他等一下來,他就吵起來了。”
“領導吃飯就不能訂菜?怎麼?你是把我當成土皇帝了,還是地主老財了?”楊廣興面帶微笑卻不失威嚴地問道。
“領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服務員慌神了。
楊廣興拍了拍服務員的肩膀,“行了,有生意還不做?快去給人訂菜吧!”
服務員領命,帶著肖正平到櫃檯訂了一桌菜,一旁楊廣興看見肖正平從兜裡掏出一大疊鈔票,便饒有興致的留下來一直等到他們把菜訂完。
肖正平不認識這個領導,但從服務員的嘴裡得知這是一位大官,這會兒看見人家正在背後盯著自己,便馬上意識到領導肯定有話要問自己。
付了錢,肖正平轉過身來,朝領導笑了笑便走過去。
“小兄弟,叫啥名啊?”楊廣興雖然才三十多歲,卻習慣性的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問話,就好像問一個晚輩一樣。
“領導,我叫肖正平,是樟樹埡大隊的。”
“能不能問問你,這是給誰訂的菜?”
肖正平頓時一愣,他還不知道這位領導的立場,這話可不好回答,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何永富給害了。
“領導,這是給我自己訂的,我~~我家辦事兒,想請幾個朋友吃頓飯。”
楊廣興朝圍過來的其他人看了一圈,笑道:“喲,你們鄉還挺時髦的,家裡辦事兒都來招待所了?”
待眾人的鬨笑平息後,楊廣興又問:“看你的穿戴不咋樣,你咋來的錢請客啊?”
肖正平一聽這話,不高興了,“領導,您不能以貌取人,穿戴不好就不能掙錢?”
“哦,對,我給你道歉,不能以貌取人。我就是好奇,其他人連飯都吃不飽,你卻有錢請客吃飯?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錢是咋掙來的?”
一句話把肖正平又問愣住了,肖正平眼神躲躲閃閃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楊廣興自然知道肖正平的顧慮,目前,就是老百姓有太多的顧慮,束手束腳的才吃不飽飯。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楊廣興在肖正平肩膀上拍了拍,回頭示意眾人回去吃飯。
等肖正平離開之後,他打聽了一下肖正平的來路,可是在座的沒人知道,他又吩咐查一查肖正平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