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林慧深深吐了一口氣,這坐車坐得難受,更別說一路半蹲著的徐東昇了。

他腿都麻了,腰也酸了,站著走路倒還覺得更好受些。

“以後我們買一輛腳踏車,就不用再擠車了。”

“騎腳踏車也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呢,到那會兒準顛得屁股痛。”

“唉,也是。”徐東昇看著這段山路,比他們那邊的路要難走多了,彎彎曲曲還有不少坑。

林慧笑他,“怎麼樣?現在有沒有後悔娶了大山裡的媳婦?要是娶了你們那邊的,沒準你現在已經坐在桌子上喝酒了。”

徐東昇知道自己名聲差,要是在他們那邊能娶到媳婦,他老孃還會千辛萬苦跑到這裡來?但他能說這話?

“誰後悔我也不能後悔啊!大山裡的媳婦多好,不僅長得好看還能幹,娶到這樣的媳婦是我上輩子積了德。要不是你們這裡路不好,沒人進來,哪兒輪得到我娶你啊......”

這人嬉皮笑臉,話又多又密。

兩人接觸的時間還不算多,難得能好好聊天。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中,一個半小時的山路就走完了。

眼前出現了不少人家,這裡的村戶一點不比向陽村少,大多都是泥房子。

“哎喲,阿慧回來了?”路過人家門前,有人認出來了。

林慧也笑著打招呼,“嫂子。”

“阿慧帶著新姑爺回來過節啊?帶這麼多東西呢?”

“新姑爺來了?等會兒上門坐坐?”

村裡人熱情,大多又都沾親帶故的,進了村,沒多少人知道徐東昇的“好名聲”,對他們高興地打招呼。

徐東昇這人臉皮厚嘴甜,人家怎麼說他怎麼應。

兩人被圍觀,有人去林家家裡喊人,還是林小弟跑出來接人他們才能脫困。他跟三姐關係最好,最捨不得三姐嫁人。

“姐,姐夫!”

林小弟接過姐夫手裡的酒罈子,他長得跟姐姐一樣高,今年十二歲,將將一米六,黑黑瘦瘦,像條黑猴子。

家裡人也沒有像姐夫這麼高的,他以後頂多能長到一米六五就算不錯了。

“快回去,爹孃知道你們回來,都在家裡等著呢。”

之前往村裡打過電話,說中秋節前2天會回來,家裡人都盼著呢。

林父林母就站在門口,大老遠見到女兒姑爺就笑著迎上去。林大哥林二哥家的孩子們嗚啦啦地也都圍上來喊小姑小姑父。

林大哥家有一個6歲的兒子林志,林二哥家是一對3歲的雙胞胎女兒林桃林梅。這幾個侄子侄女小時候都是姑姑帶的,都黏姑姑。

林慧也想這幾個小的了,掏出一包奶糖就要開給他們。

林母連忙制止,“哎,還沒過節呢,先別開。”

糖是金貴物,老人都捨不得,得留到過節了才能拿出來給孩子們吃,在徐家也是一樣的。

徐東昇看孩子們失望的小臉,小姑父都喊了,還能不給吃?

他說道,“娘,沒事的,我們帶了兩斤,今天先給孩子們吃一顆甜甜嘴。”

供銷社裡的大白兔奶糖一斤要一塊五毛錢,兩斤就三塊錢了!

林父林母都驚了,怎麼帶這麼多?

再往揹簍裡一看,還有兩條肉,一個臉大的月餅。這麼多東西?

林母又心疼又高興,怪不得剛剛聽了傳話人說的一籮筐孝順的話。

既然如此,她對著眼巴巴等她發話的孩子們說道,“先回家,回家後給每人吃一顆。”

“歐!吃糖咯——”

“回家吃糖咯!”

幾個小孩子蹦蹦跳跳,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有糖吃了似的,過節都比別人家快。

回到家,林大嫂林二嫂已經煮好了甜湯圓,給回門的人甜甜嘴,也填一下肚子。等下午時再好好做頓豐盛的。

林父跟姑爺聊了下蓋新房的進度,估摸著擺酒的日子。林小弟跟姐夫的性子像,年歲差八歲也不算多,聊能聊到一塊兒去。

林母則迫不及待地拉著女兒進屋裡說點私房話。

“你們咋帶這麼多東西回來?”

“娘,那是我婆婆讓帶的,連著回門和節禮,她還覺得不算多。”

“你婆婆知道就行,他們那邊是比咱們山裡要有錢一些。”她就怕是女兒自作主張,惹了婆婆不高興。

她接著又問了問婆婆、妯娌好不好相處,生怕女兒受委屈。姑爺看著也不像是個穩重的人。

林慧安了她的心。自家大嫂二嫂性格脾氣都是好的,都難免有磕磕碰碰。就算是親生的一家子,牙齒也有咬到舌頭的時候。

各家都有各家的算計,都是正常的。好在過不久就要正式分家單過了。

她看了眼窗外沒人,孩子們拿到糖,都跑出去炫耀了,這才湊近小聲說話,“娘,我大嫂二嫂肚子還沒動靜嗎?”

在夢裡,大嫂二嫂在兩年後才懷上孩子,那時候查得嚴,兩人東躲西藏,好好的日子過得不像樣。

大嫂是僥倖躲過了,可也交了一大筆罰款。更別提二嫂為了拼一個兒子,在自己孃家摔了一跤,孩子沒了,身體也垮掉,年紀輕輕的四十多歲就沒了。

“沒呢,咱們家前年才包山種樹,錢都掏空了。你兩個嫂子身體也瘦巴巴的,就想著過幾年補一補再要孩子。咋了?”

“東昇朋友多,我聽他們說,外面計劃生育越來越嚴了!之前咱們村也一直說要搞計劃生育、優生優育,咱們這山裡遠,沒管那麼嚴。但是明後年就不一定了,說是就算懷了也得帶去衛生所用藥打下來!”

林母大驚,抓緊她手腕,聲音都抖了,“阿慧,你這、說的是真的?之前大隊長也拿著大喇叭宣傳,說不給多生孩子了。誰家不生個四五個孩子,一兩個哪夠啊!可我們沒覺得有多嚴重啊......懷了還能打下來?咋這麼殘忍呢?這可是人命啊!”

林慧也覺得心驚,可她想一想夢裡那個場景,有多少婦女都被強行拉去把孩子流了,血淋淋的。就在後年,嚴重到還被稱為“結紮年”......

“是真的!六七個月那孩子都長手長腳了也給你打下來!說了不給生就是不給生。”

林母被她說得臉色慘白慘白的,“真是造孽啊!哪能這麼幹!這樣搞,不說孩子沒命,大人連命也要沒了。”

“誰說不是呢!就算是偷偷生下來了,能不能上戶口都成問題,扒房牽牛、抓人去拘留,再罰款罰個幾百上千的,咱們家哪能經得起折騰啊……”

家裡就那點薄薄的家底,頂多能湊上幾百,過幾年還等著給小兒子娶媳婦呢!

林母心裡亂得很,想說不生了,可是又不行。

“咱們家孩子太少,你大哥就一個孩子,你二哥還沒有一個男娃呢。明後年更嚴的話,那如果今年懷上了,是不是還能躲一躲?”

沒有男娃,會被村裡人嘲笑是絕戶頭的!

林慧搖頭,“我也不知道,咱們村這麼遠,還能躲到山上,可能會躲過,但我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咱們家老實,沒有什麼仇人,可就怕有那小心眼的為了一點獎金去舉報......”

林母皺著眉,越想越心驚,“怎麼想都覺得可怕,我跟你嫂子們提一提。還有你,你得快點要孩子......”

兩人在屋裡又說了一會兒話,出來時林母臉色變好一些。

她看著到處打轉的小兒子,還小,讓他等個十年八年再娶媳婦好了。

當晚家裡就殺了一隻老母雞,燉了湯,一家子都好好補一補身子。

山裡河多,林小弟前一天撈了不少石螺,泡在盆裡吐泥沙。等吐乾淨了,就拿石頭砸碎螺屁股。林大嫂摘了些假蔞葉,剁了辣椒,爆炒石螺,香噴噴的,下酒。

把桌子搬到門口樹下,微風一吹,幾個男人邊喝酒邊吸石螺,愜意得很。

等月上中天了,徐東昇進屋,眼神還清明,沒喝多少。

他抱著林慧,親了一口,但手還算老實,在丈母孃家不能放肆。

“大哥二哥說明天早上帶我上山打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