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站在門口,一身墨色錦衣,移開燈火便能隱藏在黑夜裡。

他負手而立,沒有過來,遠遠的看著綰寧。

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綰寧也在打量他,當看到他兩條腿好好的時候,心中升起一股成就感來。

改變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覺得很好,頓時心情也好了起來。

“殿下這個時候來,很危險。”

綰寧先開口了,輕緩柔和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像是上好的琴絃上流瀉下來的琴音。

君逸:“怎麼個危險?”

綰寧:“對方處心積慮的對付殿下,必定會密切關注。

才幾日時間,殿下就由藥石無醫,時日無多,變成了生龍活虎,正常無虞,你說背後的人會怎麼想?

少不得再補一刀,以達到目的。”

君逸:“你知道是誰做的?”

綰寧:“誰獲利便是誰做的。”

君逸:“想不到蘇大小姐在昏迷中,也對外頭的事情瞭如指掌。”

綰寧:“我不知道,猜的。”

君逸:“那蘇小姐也猜到了本王在四月二十八這一日會出事?”

綰寧抬頭,對上君逸的眼神。

重生以來,君逸給綰寧的感覺比另外兩位皇子好很多。

雖然話少,但直率坦蕩,沒有彎彎繞繞。

若生在尋常人家,也能得個光明磊落的好名聲。在皇家,這樣的性格,一個不好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所以,前世後來才會變成那樣的性格嗎?

綰寧半低下頭,重複了一遍在策王府那日,她提到簪子時說的話:

“之前和殿下說過的,我愛看麻衣之相一類的書,今年,殿下和四月二十八這一日犯衝。”

君逸定定的看著她,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說辭。這種鬼神玄學,他亦向來不信。

但是沒有深究。

君策害他是為了去北燕的機會,策王府宴會那一日,北燕人剛剛有所行動,根本沒有當即傳回訊息的可能,所以排除了綰寧是策王幫兇的可能。

每個人都有秘密,君逸沒有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只要不是敵人就好。

“那蘇大小姐再幫本王看看,出了這種事,蘇大小姐認為本王該如何?”

綰寧:“我覺得殿下既然好好的活著,好歹也得做場戲給背後的人看。

讓人家看看自己的勞動成果,別讓人做了一場無用功。

比如說,逸王殿下無意間中了毒,經過名醫治療,命雖然保住了,但是卻失去了雙腿,從此一生都要在輪椅上生活。

如此一來,消除了對方的戒心,也為自己贏得時間。”

君逸看著綰寧,聽她輕描淡寫的說出這些話。

內心震撼。

真有點相信她說的玄學之說。

這幾日,他的幕僚都在商量這件事情。

和綰寧想的一樣,大家商量出了結果:

現在階段,他最好避開出現在眾人面前。

綰寧現在提的建議,和他們商量出來的結果,一模一樣。

對方既然動手了,就一定希望收到成果。

若不然的話有一就有二,再有下次,不好說還有沒有這麼幸運。

他現在沒必要和對方硬碰硬,否則暴露自己的實力,得不償失。

更別說還有另外一個虎視眈眈。

沒有必要。

既然總有人想爭,那他當漁翁多好。

這次事件,是他的危機,也是他的轉機,正好乘此機會,退居幕後,韜光養晦。

前人說的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大抵就是這個意思了。

只是令他詫異的,是綰寧一個閨閣大小姐,居然懂這麼多。

這是那個十六年不大出門沒有社交的深閨大小姐嗎?

這是那個連正經教育都不曾有過的不受寵大小姐嗎?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卻沉得住氣。

她看得清局勢,能得出透測的分析。

她還能“恰好”就救了她的命。

她懂做生意。

推出的商品,廣受好評。

她還會作詩,那首美人詩,如今還被京城各界文人津津樂道……

這樣的人,打破了他對女子固有的印象。

她和所有人都不同,像是這個世界的另類。

也對,她可是敢把婆子送上一個王爺床上的人。

也是敢半夜脫了衣裳躺在他身邊的人……

想到那一日記憶裡模糊的畫面,君逸的心跳突突的加快。

他定定的看著綰寧,看了很久很久,才終於抬步走過來。

綰寧看他一步一步走近,心裡有些不自在。

在君逸的注視下,她垂下眼眸,收斂好自己的情緒。

綰寧半躺在床上,君逸走過來,站在對面,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停下了腳步,沒有再往前一步。

他站定,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綰寧看他一臉糾結,眉頭微挑,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殿下有話直說。”

君逸抬頭看過去,正好對上她臉上微微泛起的笑容。

綰寧長得極美,小而秀氣的臉,一雙秋水芙蓉眸,看著他的時候,彷彿有波光瀲灩的微光。

她微微側過來,燈的暖光把她的輪廓投影在牆上,線條柔和,光看剪影便知道主人貌美驚人。

君逸一顆心,倏而停止跳動,耳邊萬籟俱寂。

空氣在這一刻,陷入了靜止。

綰寧眼眸微抬,看向君逸。

君逸對上綰寧的目光,眼神閃躲,看向別處,手臂很不自然的抬起放到身前。

腿腳僵硬,往旁邊挪了挪,卻沒有往綰寧走近一步,彷彿綰寧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這個氣氛,綰寧也有點緊張了,心中琢磨著要和君逸說些什麼,打破僵局,抬眼看向君逸。

此時,君逸眼睛從視窗挪向綰寧,四目相對,他先開了口:

“我會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