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混混長得獐頭鼠目,身上泛著刺鼻的酸臭味。

江月換個了位置,找塊石頭坐下休息。

她動動腳,輕輕吸口氣,腳踝已經腫起來了,像個饅頭似的。

小混混湊過來,笑嘻嘻的,露出黃黑的牙齒,“小娘子,你看看你腳都腫了,要不要我幫你揉揉啊?”

前邊其他流民隊伍已經停下歇腳,江月用餘光觀察過,這些人裡,沒有小於5歲的娃娃也沒有超過50歲的老人,可以稱得上是一支精壯隊伍了,只不過他們只埋頭趕路,臉上表情麻木,沒有一絲生機。

不過,恐怕她的到來就是在無趣的逃荒生涯中給對方新增了新鮮的熱鬧可看。

現在那些人裡,有些冷眼瞧熱鬧,有些眼裡露出擔憂,但江月篤定他們不會也不能出手幫忙,畢竟對方才是同一陣營的人。

江月冷著臉,對小混混吐出一個字,“滾!”

她實在想不通,都快沒命了,為什麼還想著身下那二兩肉?當真是隻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這樣的人,讓她不合時宜地想到疫情期間還要逃過封控去約會的那些人,簡直不可理喻。

“別不好意思嘛,小娘子,你看你一個人逃荒多辛苦,不如跟我一起,我帶著你進村,怎麼樣?”

前邊也有那不懷好意的,側眼看來,捂著嘴笑道,“是啊,小娘子,你跟了賴三,不說吃穿不愁,但至少不容易餓死......”

賴三?一個無賴的癟三吧。

“一個年輕的小娘子,獨自趕路,這一路上沒個男人護著,怎麼能行喲?”

江月可見著太多把自己媳婦女兒給賣出去換糧的男人了,誰護著誰還不一定呢!

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語,再加上賴三的花言巧語,若真的是落單的小姑娘,心裡頭脆弱,怕是就要點頭同意了。

江月見多了無賴,知道她不能露出一點“很好說話”的樣子,依舊面無表情,語氣冷漠,“不需要,離我遠點!”

那小混混嬉皮笑臉的,一張瘦巴巴的臉上只剩下一張大嘴,一張一合,吐出的話充滿惡臭。

他也不在乎她的反應,自顧自湊上來,還半蹲下,伸出手去要碰她的腳。

“你是不是耳朵有問題?聽不懂人話?”江月站起來,從身後拿出刀,抵在他脖子上。

“哎!”這刀鋒利,黢黑的脖頸處瞬間出現了一道血絲,刺痛。賴三不敢動彈,連口水都不敢吞,在寒春裡竟然冒出了冷汗。

“小、小娘子,我錯了,你原諒我......”

前邊的隊伍沒想到她竟然還帶有這樣鋒利的刀,比他們自家生鏽捲了刃的菜刀還要好,開始出現騷動。

“呼——她有刀!”

“噢喲,老天爺,這小娘子太兇了!”

“哼,要我說,還是賴三活該,誰叫他去調戲人小娘子呢!”

若非在災年時候,調戲良家女子,輕則挨訓斥,重則要杖打。

賴三老爹老孃剛才躲得嚴嚴實實,當不知自己兒子在幹壞事,這會兒卻屁滾尿流地跑過來求情。

“求求你,別傷了我兒!我們替他道歉,求你原諒!”

“小娘子,求你放過我兒子!他年紀還小,不懂事!”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貧富差距大,有之前那救命恩人的母親一般保養好得看不出年齡的,也有如面前這兩口子蒼老得看不出年齡的。

她低頭,瑟瑟發抖的賴三,吃了逃荒的苦,臉色蠟黃,麵皮發皺,看著比她還要大上十幾歲。

或許在天下的父母眼裡,自家多大的孩子不管多大都還算小孩吧。只不過養成這樣,已經廢了。

地上已經多了一灘黃色尿液,他整個人身上更臭了,連口罩都遮不住那股味道。

這時候,有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站出來,恨鐵不成鋼似的看著賴三一家,狠狠啐了幾口,隨後對著江月訕笑。

“小娘子別見怪,這賴三被家裡給寵壞了,我是他們的村長,代他們跟你道個歉,請小娘子原諒他吧。”

若不是他們家還算個壯勞力,他才不趟這渾水呢!

江月見他態度還可以,也沒想殺人,更沒空去追究他作為村長卻管理無能、縱容行兇的事情。

她收回刀,輕抬下巴,輕飄飄來一句,“滾吧。”

賴三連聲應答都不敢,軟著腿被他父母給拖走了。

經此一著,村長死死盯緊村裡人,不許再惹是生非。不需他多說,那些人對她不敢再有覬覦之心,目光躲閃,紛紛避得更遠了。

正合她意。

儘管腳腫了,江月獨自一人的腳程比他們要快,沒多久就走在了流民的前面。

她每走一個時辰最多休息半刻鐘,直到腳底起了泡又被磨破,流出膿血也不在乎。

她抬頭望著遠處的山頂,已經能見到天峽山了。只要再走兩天,就能到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才入夜沒多久就下起了暴雨,攔住她的腳步。

電閃雷鳴,沒一會兒,江月即便是穿著蓑衣,依舊渾身溼透。

磅礴的大雨如瀑布般洶湧,彷彿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雨水糊住了她的眼睛,一不留神,就踩到了一個坑。

“嘶——”

她雙手快速撐地,護住了自己的臉。

看著被石子磨出血絲的手掌,嘆了口氣,繞過小路,往一旁的村莊走去。

這個村莊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佇立在雨夜中,毫無人氣。

她穿過村口,朝著第一戶房子走去。

這是一座木屋,在風雨中屹立不倒。不過江月能從牆上看出被摧殘過的痕跡,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

她輕輕一推,院門就開了。

寂靜的夜,耳邊只餘風雨聲雷電聲和自己的心跳聲,以及她踩在積水中,傳出重重的“啪啪”聲響。

江月提高警惕,手裡握著刀。

就在這時,木屋的破門響出“吱呀”一聲,被開啟了一條縫隙。

“啪!”外邊一棵樹被雷劈中,倒在地上。

而閃電劃破了黑夜,江月在那一瞬間的光亮中,從開啟的縫隙裡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