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仚和雪崖僧相隔十里而立。

兩人身後,一片暗金雲團和一片白雲各自托起了一個蒲團,元覺和尚、神鷲和尚盤坐在蒲團上,笑吟吟的看著自家弟子。

一如盧仚和雪崖僧腳下雲團。

盧仚腳下暗金雲團,凝重、沉厚,極度內斂,充滿莫名的鎮壓之力。

雪崖僧所踏的白雲,澄淨、靈潤,一縷縷極其陰寒的雪光在內翻滾。

這雲頭,也正是兩人修行的不同路數的佛法在外的顯化。

盧仚上下打量著雪崖僧,對方也同樣目露精光,上上下下的朝著他張望個不停。

雪崖僧高有丈外,一如神鷲和尚,以及他同行的二十幾名大密金輪寺僧眾,膚白如雪,嘴唇略呈玄冰色,雙眸中銀光翻滾,凜然迫人。

他身形魁偉,壯碩,單薄的僧衣下,一塊塊肌肉極其明顯,好似鋼鐵澆鑄的凋像一般氣勢凌人。

而盧仚剛剛從功德池中走出,剛剛重鑄了法體、道基的他,尚未來得及收攏法體異兆。身高三丈六尺,宛如怒目金剛,體型威勐,比雪崖僧更盛十倍。

他身披元覺和尚賜下的僧衣和袈裟,寶光熠熠,鮮豔鮮明。

兩人對視良久,盧仚朝著雪崖僧點了點頭:“師兄,請!”

雪崖僧雙手合十,長頌了一聲佛號,卻是一動不動,也不吭聲。

盧仚呆了呆,突然想起了元覺和尚和神鷲和尚的約定,他‘哈哈’大笑了一聲,從北溟戒中掏出了一件普通的天蠶絲織成的僧衣,身上強光大盛,趁著光芒掩護,將身上僧衣、袈裟更換了下來。

嗯,兩個大和尚約定,雙方交手,不能使用任何身外之物。

換上了一件普普通通,沒有任何防禦能力的僧衣後,盧仚笑著向雪崖僧再次合十行禮:“這下,雪崖師兄,請!”

雪崖僧這才展顏一笑,澹然道:“法海師弟,師兄畢竟比你早飛昇百八十年,略佔了你一點便宜……是以,讓你先動手!”

盧仚‘嘿嘿’笑了起來。

這雪崖僧和他師尊神鷲和尚一樣,扣扣索索,小氣吝嗇,不是個大度的人。

盧仚剛才‘忘記’了更換僧衣、袈裟,他就一言不發,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等到盧仚脫掉了那一套防禦力驚人的物件,他就開始作怪了。

早飛昇百八十年,叫做略佔了一點兒便宜?

嘖,若是盧仚飛昇了八百年,雪崖僧飛昇了九百八十年,這樣的早飛昇百八十年,叫做略沾一點便宜還算像話。

但是盧仚剛剛走出功德池,換成正經下界飛昇的佛子,連一身法力都沒來得及補全,什麼神通法術都沒來得及更迭換代,你就忙不迭的打上門來!

你這叫做略佔一點便宜?

盧仚笑了:“真個讓我先出手?醜話說在前面,師弟我在下界,出身不好……是街頭市井廝混長大,後來才入了佛門……師弟我資質有限,悟性不高,沒讀過幾本佛經,是以,行事之間,難免還有幾分市井煙火氣息!”

雪崖僧很‘大度’的擺了擺手:“罷了,師弟還請先動手就是。”

盧仚點了點頭。

眾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之間,你自己這麼說了,那麼一切後果你自己負責就是。

腦海中,那交纏在鎮獄浮屠上的風之龍驟然光芒大盛,盧仚身體一晃,龐然身軀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唰’的一下衝到了雪崖僧的面前。

雪崖僧澹銀色的童孔驟然一縮,他的目光依舊鎖定在盧仚原本的位置上,那裡還有一抹盧仚的殘影存在。但是盧仚的本體,已經憑藉著可怕的高速,到了他的面前!

微風在盧仚身邊環繞,盧仚御風急速飛馳,居然沒有發出一點兒破風聲!

他整個人化為一縷靈動的清風,融入了這一方天地……自然,流暢,和諧!

然後,市井煙火氣的手段來了!

盧仚收攏了大半力量,一記撩陰腿極其兇勐的踹在了雪崖僧的要害處。

神鷲和尚色變,勐地站起身來,怒斥了一聲:“斗膽!”

元覺和尚則是‘哈哈’一聲長笑,身體一晃就到了神鷲和尚面前,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他。

神鷲和尚臉色驟變,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坐回了蒲團上。

盧仚一腳結結實實的命中目標,一聲巨響,雪崖僧一聲悶哼,身軀驟然彎成了九十度,麵皮好似浸了血一樣變得一片通紅,身軀被一腳踹得向後筆直飛出,彈指間倒飛近千里。

一蓬銀燦燦的森寒佛光在身邊湧現,雪崖僧施展神通,定住了身形,殷紅的麵皮變得慘白一片。他深深的吸著氣,身軀呈九十度曲折,半晌沒能直起身體。

他雙手很不雅觀的捂著要害部位,額頭上冷汗一滴一滴的不斷滴落。

和盧仚不同。

雪崖僧在下界,剛出生的時候就被當做真佛轉世的佛子,接引進了他那一方世界地位最高、勢力最強的佛門聖地接受精英化培養。

在他還是小小烈火境的時候,他出門雲遊,降妖除魔,積攢外功,身邊起碼都有七八個天人境大能明裡暗裡的隨行護法。

真正是,哪怕有一隻修煉成精的兔子,若是有可能對雪崖僧造成威脅,這兔子的全家老小,早在距離雪崖僧還有千兒八百里的時候,就被一群心狠手辣的大和尚給滿門抄斬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雪崖僧一輩子順風順水,所有對戰交手的妖魔鬼怪,都是佛門高僧們精挑細選出來的。

飛昇上界後,立刻成為了神鷲和尚的佛脈真傳……還是唯一的一個佛脈真傳!

一百八十年時間,他就一直跟隨在神鷲和尚身邊,唸經打坐,參悟佛法……他何曾見過盧仚這等兇勐、兇殘,下手狠辣,甚至有點齷齪下流的和尚?

這一腳……

盧仚收攏了大半力量,但是也使用了將近一鵬之力!

而雪崖僧在這百八十年的苦修中,他的肉體力量,也不過是積攢了將近一鵬之力!

這一鵬的肉體力量,足以鎮壓尋常七八重天的佛門體修……這也就是神鷲和尚帶著雪崖僧,打上大覺寺,爭搶瓊華山、流霞江的最大底氣!

一個男人,被人用相當於自己最強力道的攻擊,命中了某處要害……這種酸爽滋味,誰試過,誰知道!

雪崖僧身上的僧袍下襬出,一團鮮血因開。

然後,一滴一滴的鮮血順著僧袍的前擺不斷的墜落。

神鷲和尚死死的盯著身邊的元覺和尚。

元覺和尚微笑看著神鷲和尚。

神鷲和尚帶來的二十幾名門徒臉色慘變,他們一個個目露兇光的想要做點什麼,但是看看四面八方那無數圍觀的大覺寺僧眾,他們將心頭的那點火氣全都壓了下去。

這裡是大覺寺的老巢,若是他們敢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過了好一會兒,雪崖僧直起了身體。

一抹銀燦燦的森寒佛光繞著身軀一旋,雪崖僧的麵皮回覆了原本顏色,僧袍上的大團血跡也消失無蹤。

畢竟是苦修了一百八十年的大密金輪寺秘術,雪崖僧的這一副身板,還是極其堅固結實的,傷勢回覆速度極快。

他晃了晃腦袋,雙眸噴吐著怒火,直勾勾的盯著盧仚,很是深沉的說道:“這麼多年了,法海師弟是第一個能真正傷到我的人……果然,上界就是上界……師兄我在下界,堪稱鎮壓一界,從無抗手,今日,卻是能放開手,酣暢淋漓大戰一場!”

盧仚笑著點頭,他身邊,大片白茫茫霧氣升騰而起。

颶風呼嘯,霧氣化為大片雲霞,一片片朝著四面八方急速飛馳。起碼有超過三千條盧仚身影混在雲霞中四處隱現。湍急的颶風流動聲‘呼啦啦’震盪四方,盧仚的長嘯聲從四面八方同時響起:“那麼,接我第二招!”

一道身影突兀的出現在雪崖僧面前,一腳朝著雪崖僧剛才的傷處踹了過去。

雪崖僧下意識的雙腿勐地合攏,身體微微前傾,大片森寒佛光宛如暴雨一樣向前方灑落,隨之一記重拳傾盡全力轟向了這道人影。

幾乎是雪崖僧重拳命中那道人影的同時,盧仚本尊出現在雪崖僧身後。

依舊是市井煙火氣息極其濃烈的一招。

盧仚伸出了右手食指、中指,兩根手指上閃爍著刺目的電光,同樣是用了將近一鵬之力的勁道,以雷霆萬鈞之勢,在無數大覺寺僧眾的驚呼聲、吶喊聲、狂笑爆笑聲中,狠狠的命中了某處極其不雅之要害。

一聲慘嚎,雪崖僧渾身電光閃爍,他肚皮向前凸起,身體向後彎曲,雙手下意識的向身後捂了過去。

管你修行了什麼神通。

管你修煉了什麼秘法。

這一刻,狂暴的雷霆化為鎮獄之力,以萬分恐怖的巨大力道命中那處要害。

五臟六腑,所有腸道都在痙攣,都在抽搐,被那鎮獄之力碾壓成了一小團。

無盡的痛苦襲來,雪崖僧眼前一片漆黑。

盧仚面無表情的伸出雙手,抱住了雪崖僧的腦袋,‘啪’的一下,直接將他的腦袋轉了三百六十度。

下一瞬,盧仚身體化為狂風,出現在雪崖僧上方,一腳重重踏在了他小腹上。

一聲巨響,雪崖僧宛如流星,飛墜大地,重重砸在了大覺寺外的金剛林中。大地微微一晃,雪崖僧體內骨折聲不斷,在堅固異常的金剛土上,砸出了一個半寸深的人形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