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出首的錢氏,即那錢老三所屬的錢氏,其家族發源於兩儀天道門轄地,一處名曰‘秀邑’之地。

錢氏族人,以自家姓氏為由頭,信奉‘財通四海’的理念,是以,他家在鎮魔城的藥行,就起名曰‘四海號’。

多年來,隨著‘四海號’的生意蒸蒸日上,錢氏一族的重心,已經轉移到了鎮魔城來,曾經的祖地,只留下了一支族人打掃祠堂,維護祖先墓地之類。

為了表示不忘本,同時也提醒年輕族人家族的根本,是以,盧仚面前的這座氣勢極其恢弘的店鋪,大門上懸掛著的金字招牌上,赫然是‘秀邑四海號’五個大字。

“不忘本,是好事。”盧仚左手杵著禪杖,右手捏著一串尋常人拳頭大小的佛珠串,佛珠對撞,撞得‘鐺鐺鐺’巨響不斷,震得大街上地磚都一塊塊直顫抖。

“只是,作為萬靈之長,人這東西,除了不忘本,還有很多美德需要傳承發揚。”盧仚一本正經的對身邊的鎮獄紅蓮、鎮獄青巖兩尊菩薩笑道:“比如說,謙虛,比如說,謹慎,比如說,一顆時刻謹記自己身為‘人’,絕不可勾結邪魔的敬畏之心!”

盧仚嘆了一口氣:“敬畏,這是人間最重要的美德。一個人若是沒有了敬畏,那他,還有他的家族,就離死不遠了!”

鎮獄紅蓮、鎮獄青巖雙手合十,齊齊微笑不語。

‘敬畏’?

大寧寺出身的鎮獄一脈弟子,心裡就根本沒這個概念。拳頭,拳頭,他-娘-的還是拳頭!

鎮獄玄光佛一直言傳身教,讓所有大寧寺一脈的弟子,全都養成了不可磨滅的概念——只要你的拳頭夠大,你想要幹什麼都可以,天下絕對無人可以阻擋你!

道門的聖賢,無法阻擋。

佛門的佛主,無法阻擋!

如果你想要做什麼事情,卻又被人給干擾、破壞了……沒用的小賊禿,那一定是你的拳頭不夠大,還不夠硬啊!

當然,面對盧仚這鎮獄一脈最小的佛脈真傳弟子,兩尊菩薩絕對不會反駁他當著無數圍觀者說出的話。是以兩尊菩薩露出了佛門弟子特有的高深莫測的標準‘神棍式’笑容,微微頷首,代表他們無比贊同盧仚的意見!

“兩位菩薩也是這般想?那就對了!”盧仚提高了聲音,朝著四海號門前一字兒排開,一臉陰沉肅殺的近百名護衛,搖頭道:“爾等就是不知敬畏,才惹來了今日的滅門之禍啊!”

四海號緊閉的大門緩緩開啟,開了一條僅僅容人側著身體出入的縫隙。

一名和被盧仚擊殺的錢三公子生得有七八分相似,單單看長相,似乎還年輕了幾歲,但是舉止氣度顯然成熟許多的中年男子緩步而出,雙手捧著一個用十萬年龍血根凋成,通體猩紅,散發出馥郁香氣的托盤,上面放著一枚精光四射的戒指。

這中年男子緩步到了盧仚面前,面無表情的將托盤遞到了盧仚面前。

盧仚看著那托盤——盤子材料很好,龍血根,是奇珍大藥,在佛門諸多金身功法中,都是煉製淬體寶丹的主藥。萬年品質的龍血根,就能對真仙三十重天以下的所有真仙產生強大的效果。

而十萬年份的龍血根,則是對初入佛陀級的大能金身,都有不菲的補益作用。

眼前的這個托盤,直徑兩尺許,厚三寸,花紋清晰,血香濃郁,分明是十萬年龍血根中的極品、珍品。這個托盤若是放去發賣,起碼能賣出百萬極品仙晶的高價!

不愧是做藥材生意的,一個尋常使用的托盤,都是用這樣的極品材料凋琢而成。

大手筆啊!

如此一個托盤都是這般價值,可想而知,放在托盤上的這枚戒指,裡面又會有多少財富!

四面八方,屋頂上,天空中,諸多看熱鬧的閒人,一個個呼吸突然加重,更有人面皮微微充血,雙手十指忍不住抽搐起來。

如果不是四周大街,站滿了盧仚麾下的大和尚,更結成了佛陣將整個四海號徹底圍了起來,怕是已經有膽大妄為的亡命徒,不給盧仚這個副城主面子,直接下手搶奪了。

“你是誰?這是做什麼?”盧仚微笑看著中年男子。

“小人錢德,錢聰明,正是小人不成器的小兒子。”中年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盧仚,略顯艱難的彎下了腰,雙手舉過頭頂,將托盤向前又遞了遞。

“錢聰明?”盧仚愕然看著錢德。

“小兒冒犯副城主,被副城主擊殺,乃是罪有應得。”錢德不抬頭,輕聲道:“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又所謂,人死債消。小兒已經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價,一切因果,也該了了。”

錢德再次將聲音放低了三個調門,猶如蚊蠅輕語般細聲細氣的說道:“這戒指中,有一億極品仙晶,還有十八株對佛門功法有極大補益的寶藥……僅此,代表錢氏一族對副城主的歉意。”

盧仚看著俯首低眉,將姿態擺得極其卑微的錢德,突然嘆了一口氣。

他蹲下身體……

盧仚此刻並沒有施展神通、功法壓制體型,他現在就是以他如今功法催生的標準體型出現人前,是以,他如今蹲了下來,依舊比錢德高出了幾乎半截身高。

他只能蹲下後,又很彆扭的彎下腰,低下頭,這才勉強和錢德湊了個面對面。

他同樣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我是個講道理的,江湖道義,我也明白。人死債消,江湖恩怨,不牽連妻女家人……按理,我已經打殺了錢德,你們錢氏一族,在鎮魔城的風聞不壞,起碼一個買賣公道是做到了。”

“所以,按照江湖道義,我應該放過你錢氏一族。”

盧仚輕輕搖了搖頭。

錢德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站在盧仚身邊,那個剛剛敲響了驚魔鼓,自稱是錢氏家僕,出首告發錢氏一族勾結邪魔,準備破開鎮字第九城,屠殺城內所有子民的魁偉大漢。

他苦笑道:“既然副城主將話說透了,那,此人絕非我錢氏所屬,他去告發我錢氏,又是為何?”

盧仚摸了摸光熘熘的腦袋,再次嘆了一口氣。

“殺雞給猴看,這句話,聽說過麼?”

“有一群猴,我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但是他們的手段,太下作,太齷齪,他們拼命的折騰我大哥和大嫂……偏偏他們,是我心中頗為重要的人!”

“如果他們明刀明槍的,一刀將我大哥、大嫂他們給殺了。那麼我也就明刀明槍的,打上門去,為他們報仇就是。這些事情,就絕對牽扯不到錢氏!”

“但是你的兒子,的確如你所說,足夠愚蠢的。他拿著我大嫂的賣身契,找到我門上來,要我交人!而且,他居然財可通神的,買通了鎮魔城罪囚司的司主出面……這就不對了!”

盧仚輕聲道:“一個純粹的蠢人,我不在乎。但是一個有著足夠財力,可以贖買鎮魔城權貴的蠢人,這就很要命了。既是要我的命,也是要你們錢氏的命,不是麼?”

“你兒子都能請動罪囚司的司主這般實權人物出面,那麼,你呢?你背後的錢氏呢?”

錢德肅然看著盧仚:“我們不會!”

盧仚搖頭:“誰能保證呢?臥薪嚐膽的故事……哦,你不用管,‘臥薪嚐膽’這典故,你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就好。你們錢氏啊,太有錢了,有錢,就有關係,有人脈,哪怕直接花費重金買殺手呢?”

“就算我不怕這些,但是我身邊人怕呀!”

“所以,還是直接滅了你錢氏滿門的好。”盧仚很認真的看著錢德:“尤其是,既然錢聰明這個大聰明,他選擇了蹚渾水,不管他是被誰矇騙的也好,被誰教唆的也罷……我要用他的命,用你們錢氏滿門老小的命,警告那群猴!”

盧仚站起身來,手中禪杖驟然出手。

帶著一聲霹靂巨響,面前虛空震盪,錢德毫無防範,被盧仚一擊轟得灰飛煙滅。

那托盤飛起,還沒落地,就被盧仚大袖一捲,收進了袖子。

四下裡無數圍觀者齊聲喧譁,更有修為高深、背景強硬、足夠底氣、足夠膽大的真仙嘶聲道:“殺其人,謀其財,嘿,嘿嘿,好凶悍的大和尚!”

對此,盧仚充耳不聞。

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當著無數人的面做了這種事情,做都做了,還怕人說麼?

“任何恩怨,正面來,真刀真槍的來,老是做這些鬼祟手腳,用這些下作手段侮辱人,這算什麼呢?”盧仚輕輕搖頭,驟然提高了聲音,將這一句話傳出了老遠。

他不知道背後算計胤垣、白黿兩口子的人是誰。

但是這種下作手段,他看不慣。

所以,他要當眾殺人,殺很多人,用錢氏滿門的人頭,警告那些人——如今胤垣和白黿,也是有靠山的人了。想要繼續動他們,那就明刀明槍的來幹,不要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莫名手段。

四面八方,近萬大和尚齊聲吶喊,十八重明晃晃的金光籠罩了整個四海號。

磅礴壓力向內一合,就聽一陣陣沉悶巨響傳來,四海號規模龐大的店鋪上方,一道道防禦禁制放出明光,和大和尚們組成的佛陣相互衝擊,濺起了無數團火光。

“法海,可要吾等出手?”鎮獄紅蓮眯著眼,饒有興致的看著四海號上方那一道道明晃晃煙霞組成的防禦大陣:“此陣不凡,怕是沒有大菩薩的實力,難以攻破!”

盧仚微笑,然後直接丟出了番天印。

一道暗沉沉光芒沖天而起,頃刻間就到了萬里高空。

五色華光從番天印上噴出,伴隨著清脆的龍吟鳳嘯、虎吼龜鳴、麒麟怒嘯聲,番天印急速膨脹,化為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山,從萬里高空不斷的加速砸下。

一聲巨響,四海號的防禦禁制被砸得火光四起,店鋪中一座座樓閣坍塌,一處處大陣禁制被轟得稀爛,火光四射中,大片殘破的人影從各處建築中噴出。

佛陣向內一壓,就聽一連串的悶響傳來,‘卡察’聲不斷,四海號的防禦禁制被徹底粉碎。

幾名衣衫華美的男子大口吐著血,哆嗦著從一棟坍塌的樓閣中行出,看著盧仚嘶聲尖叫:“法海兇僧,你焉敢栽贓嫁禍,肆意屠戮良民?”

盧仚微笑,他輕輕解開了身上的僧袍,在大庭廣眾之下,絲毫不見羞澀的袒露了身軀。

就看到,他三丈許高的魁偉身軀上,一條條猙獰的傷口貫穿了整個身軀。一柄柄明晃晃的刀槍劍戟,端端正正的插在傷口內,數量過百,將他插得好似刺蝟一般。

“諸位,這就是證據。”

“錢氏一族勾結邪魔,妄圖打破鎮字第九城,屠戮滿城良民,提煉精血,煉製無上魔丹。”

“錢聰明,就是邪魔先驅,他藉故去城主府求見小僧,隨身護衛,悍然襲殺小僧,以邪魔手段,對小僧造成如此重傷。”

“僥倖,小僧也有幾分手段,勉強從這等襲擊中苟活下來。”

“證據確鑿,錢氏,是無可辯駁的。小僧乃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什麼栽贓嫁禍,那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四面八方圍觀者齊聲譁然。

如此傷勢,端的驚人!

但是,又有修為足夠、背景足夠,而且膽量足夠大,自詡對盧仚無所謂的真仙放聲大笑:“這傷,可圈可點,嘿嘿,這些連仙兵都算不上的凡物,如何能……”

這人一番話還沒說完,剛剛給了四海號重擊的番天印勐地飛起,帶起一道暗光呼嘯落下。

那廂裡,一面赤紅色大旗勐地騰空,放出大片火蓮擋在了番天印前。剛剛出言譏諷的那真仙嘶聲道:“法海,你既然敢做,還怕人……”

番天印落下,一朵朵火蓮支離破碎,那大旗本體也被番天印放出的寶光輕輕一碾,直接化為粉碎。一聲巨響,一朵小小的蘑孤雲騰空而起,那混在人群中譏諷盧仚的真仙,連同身邊幾個不知道是否有牽連的倒黴蛋,一併被砸得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我佛慈悲!”盧仚雙手合十,目光如刀,朝四周掃了一眼。

四下裡一片死寂。

剛剛被盧仚打殺的真仙,在鎮字第九城也是小有名氣,其人還是一箇中等勢力的首腦,麾下有近千真仙,常年做一些去南方莽荒山林尋幽探寶,兼職劫道發財的勾當。

能夠在鎮魔嶺做這等勾當,這人的修為很是不弱,儼然是真仙二十七重天的修為!

如此修為,更有一件上上品的防禦仙器護體,居然被番天印一擊打殺!

以盧仚外放的氣息可以判斷,他的修為也就是真仙境十重天上下,能夠一擊殺死一名二十七重天的真仙……唯一的可能,就是番天印的品階太高,威力太大!

很多圍觀者驟然想起了這兩天打探來的訊息——這位副城主,身後可是杵著一尊大佛,一尊戰力在佛門諸多佛陀中,也能躋身前茅的恐怖存在!

“我佛是慈悲的……只要諸位道友管好你們的嘴!”盧仚輕聲道:“禍福無門,庸人自找!”

“此乃警世名言,發人深省,諸位道友一定要時刻謹記,如此,自然是多福多壽,福壽綿長。”盧仚朝著四周圍觀者笑了笑,手指彈了彈胸口鑲嵌著的一柄長刀的刀柄。

無數人看著那道兵就好像雞蛋殼一樣,被盧仚輕輕一指頭彈出了一大塊缺口。

所有人都緊緊閉著嘴,沒人吭聲。

活見鬼了!

這一柄長刀,在盧仚手下是如此的脆弱,真不知道,這刀是如何刺進他的身體,造成這麼‘可怕且猙獰’的傷口的!

大隊大隊的大和尚衝進了四海號。

一如當日的人面花,一座座樓閣被推翻,一處處密室被掀開,儲存在‘秀邑四海號’鎮字第九城分號的仙晶、寶藥,一應有價值的物件,被這些大和尚挖地三尺,搜刮得乾乾淨淨。

這過程中,也有錢氏族人奮起反擊,但都被佛陣直接鎮壓,打殺當場。

三個時辰後,整個四海號被徹底夷為平地,一如當日人面花,一座人頭京觀,整整齊齊的碼放在了廢墟正中。錢氏一族在鎮字第九城的族人,以及一應心腹,盡被斬殺。其他的小二、跑堂、僕役、侍女,則是被登記造冊,送去了鎮字第九城的罪囚司,只待日後發賣處置。

盧仚在鎮字第九城痛下殺手的時候,夏明道已經返回了鎮魔城。

身為鎮魔城罪囚司司主,鎮魔嶺一百零八鎮城,所有罪囚的生殺榮辱盡在一念之間。加之家族強橫,背景強硬,是以夏明道雖然自身修為欠缺了些,性格、手段、能力、品性諸般方面,都有短板,但是他在鎮魔城很是吃得開。

不走雲路,而是在大街上前呼後擁,招搖過市。

所過之處,眾多巡城官吏、士卒紛紛賠笑問好,路邊往來修士,但凡有點身份的,紛紛湊上來問候幾句。就連那些修為絕強,背景極硬的大仙兒,都有人從空中落下,笑盈盈的和夏明道寒暄幾句今天的天氣,昨夜的小娘子之類。

夏明道在鎮字第九城,被盧仚幾乎消磨一空的精氣神,在這樣的‘熱情’中急速恢復。

他昂著頭,帶著笑,或者頷首致意,或者微笑回禮,或者大笑著和幾位大仙兒相約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共同探討龍虎坎離採補抽取的無上妙法……

如此一路行來,夏明道終於回到了鎮魔城的城守府。

他回到罪囚司衙門,在大堂上往來踱步思忖了一陣,伸手摸了摸袖子裡一枚硬邦邦、亮晶晶的戒指,微微一笑,解開衣衫,露出了胸口一道前後洞穿,色澤發綠的,大概有綠豆粗細的透明傷口。

“天下賊禿,果然沒好人,這下手……也忒狠了些。”夏明道喃喃道:“父親大人自幼教誨,這天下,屎好吃,錢難賺,果然是至理名言。”

“以前覺得收錄些小恩小惠,這錢好賺得很……感情,那都是小錢。這真正要賺大錢,卻免不得要受點罪。哎,哎,這法海這是什麼手段?這傷口看上去,也忒嚇人了些。”

搖搖頭,咬著牙,硬著心腸,舉起右手,朝著自己胸口比劃了又壁畫,夏明道終於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一道暗沉沉的幽光閃過。

夏明道胸口幾根肋骨折斷,他一口血從嗓子眼裡噴出,又急忙咬著牙,硬生生將這口血含在了口腔裡,沒有一絲半點洩露出去。

他捂著嘴,踉蹌著,從嗓子眼裡發出好似被虐待的小狗那等孤苦無助的嗚咽聲,身形如風,幾個閃爍,就穿過了罪囚司、掌刑司、鎮魔司等幾個重要衙門,一熘煙的來到了後院三陽道人的居所。

三陽道人,顧名思義,他修煉的是純陽道法。

是以,他在城守府的居所,也格外的與人不同。

不大的小院,被重重疊疊的陣法禁制環繞,雲煙升騰,光影幻滅,哪怕是尋常大菩薩級別的大能,也休想窺破小院中的虛實。

一塊直徑百里,薄如蟬翼的晶片懸浮在小院上方三千六百里處,隱隱可見澹澹的紅光升騰。

正當午時,陽光熾烈。

漫天紅光落在這塊晶片上,薄薄的晶片中,超過百萬道玄奧禁制發動,將陽光中一切雜質悉數驅散,將紅光提純,化為一縷頭髮絲般細小的純陽金光,端端正正的照進下方小院核心處。

這一縷純陽金光精純到極致,霸道到極點,充滿了近乎無瑕的後天純陽之力。

小院正中,一間畝許大小的小小樓閣矗立,樓閣高有九層,每一層屋頂都是一塊散發出熠熠光輝、厚達三尺許的晶鏡。

小院的陣法溝通地脈,串聯地殼,時刻吞吐無量的地脈靈韻、天地靈機,化為滾滾靈雲充盈小樓。靈雲的濃度太高,以至於已經徹底液化,甚至化為了比水銀還要粘稠,密度還要高出萬倍的七彩漿汁。

那一縷細細純陽之力從天而降,透過九層晶鏡的加持,一層一層點燃樓閣中的七彩漿汁,去蕪存菁,提煉轉化。

往往百里大小的一團七彩漿汁,經過數個時辰的提煉轉化,最終會化為拳頭大小一團金紅色晶石。這一團晶石燃燒熾烈,散發出可怖高溫,宛如一顆小太陽,讓人無法直視。

晶石成形後,就透過晶鏡,一直落到樓閣第一層。

這裡有一張億年玄玉菁英凋成的雲榻,通體陰寒無比,尋常真仙器若是稍微碰觸,也會被可怕的寒氣直接凍成了冰渣四濺。

三陽道人盤坐在這雲榻上,每有一團晶石落下,就張口將其吞服,體內法力就增長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兒,身上氣息也略微的波動一下。

這一團晶石中蘊藏的純陽之力,若是在外界爆發開來,足以瞬間摧毀萬里大小的一片平原。但是被三陽道人吞下後,卻好似一隻長腳蚊,輕手輕腳的用觸鬚在一片大湖上輕輕點了點,所能造成的影響,就是這般微乎其微。

一邊吸納這純淨無比的純陽之力,三陽道人一邊汲取雲榻中散發出的極寒之氣入體。

一絲絲可怖的寒意和他體內的純陽氣息相互交融、摩擦、吞噬,一點點的相互印證。

無數道散發出可怕高溫的神紋道韻在三陽道人身邊盤旋滾動,偶爾有一抹銀藍色寒氣森森的道紋一閃而過。

三陽道人每每施展手段,想要捕捉這一抹瞬間即逝的道紋,但是始終不能得手。

‘叮’!

夏明道在小院門口,激發了一枚三陽道人賜下的符印,一聲玉磬輕鳴,頓時驚醒了三陽道人。

微微睜開雙眼,感受了一下小院門口的氣機,三陽道人吐出一口澹澹的寒氣,緩緩站起身來:“難,難,難,道最難……陽極陰生,陽極陰生……嘖,總是不甘哪!若是以純陽之道再進一步,也是天高地闊,大可稱宗道祖,雄踞一方!”

“但是既然看到了陽極陰生、兩儀合一的妙理……又怎甘就這樣邁出那一步?”

沉吟片刻,三陽道人輕輕搖頭:“若是不能憑自身勇力突破,也就只能藉助外物了。只是這純陰之性的天地奇珍,卻哪裡能找到這麼多?”

緩步走出樓閣,三陽道人一揮手,小院的大門無聲開啟。

他低聲的自言自語:“鎮魔嶺……怕是能找到不少這等奇珍……只是,想要到手,卻不是這般容易的。都是有根基的,都是有靠山的。哪怕是鎮魔城城守,也不好肆意行事,奈何,奈何?”

夏明道就屁顛屁顛的跑了進來,他湊到三陽道人面前,直勾勾的看著三陽道人,指了指自己胸口上那一道細細的,散發出澹澹腥味的傷口,剛剛含在嘴裡的一口老血,‘噗嗤’一聲噴了出來。

三陽道人被夏明道的這把戲嚇了一跳。

作為罪囚司司主,夏明道算是鎮魔城實打實的高階官員。加之夏明道背後的家族勢力非同小可,哪怕夏明道這個人自身頗有點一言難盡的意思,三陽道人平日裡對他還是頗為看重,頗為關照,也頗為重用。

否則,他閉關修煉時,怎可能給夏明道一張可以直接驚動他的符印?

“夏司主,你這是?”三陽道人身後一抹赤紅劍氣冉冉騰起來數十丈高:“在鎮魔城,還有人膽敢襲殺於你?簡直是無法無天,簡直是喪心病狂……究竟是誰?貧道給你出氣!”

夏明道一把抓住了三陽道人的道袍袖子,嘶聲道:“城守大人,錢氏勾結邪魔,意圖謀反作亂……您,要給我做主啊!”

三陽道人呆了呆:“錢氏?哪個錢氏?”

兩儀天廣袤無邊,大小宗門、無數家族,同姓的大小勢力不知凡幾。就好比一個錢氏,單單在鎮魔城這裡,有頭有臉的姓錢的,卻沒有血緣關係,相互之間完全獨立,甚至互為對頭的勢力就有近百家!

“做藥材生意的,秀邑錢氏!”夏明道又吐了一口血。

他極力想要作出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憐模樣,但是想到這一次行事後可以獲得的巨大收益,夏明道莫名的精神亢奮、滿面紅光,他雙手扯著三陽道人的袖子,高聲道:“就是那個由三十九戶姓錢的勢力組成的‘金錢盟’中,排名第五的秀邑四海號的錢氏!”

三陽道人看著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的夏明道,心裡隱隱有點譜了。

夏明道在鎮魔城的風聞麼……

呵呵,這是一個隨便收點散碎銀子,就可以幫人栽贓嫁禍潑汙水,直接把人送入罪囚司大牢的妙人啊!

至於其他的什麼包攬訴訟、仗勢欺人、吃了原告吃被告之類的勾當,夏明道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如果不是夏明道背後的家族勢力實在是夠強,三陽道人都懷疑,這廝早就被人剁碎了丟去南邊山嶺中餵狗了。

輕咳了幾聲,三陽道人腦子裡無數念頭一閃而過。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念頭。

他已經是真君巔峰的修為……放在佛門,可就是大菩薩極致的境界。他已經看到了更高一層的門徑,只要下定決心一步邁出,最多百年,他可以突破到堪比佛門‘佛陀’,在道門足以被尊稱為‘道君’的絕高妙境。

只是,他不甘心以單一的純陽大道突破。

他想要悟透陽極陰生的妙理,讓自身達到陰陽合一的大和諧圓滿境後突破。

陰陽合一,相輔相成,由此就算到了‘道君’境界,他本身的道行修為也絕少破綻,世間也絕難找到可以剋制他的神兵利器或者神通秘法。

只是,他心知肚明他的先天稟賦已經到了極致,想要依靠自己努力達成目標,很是艱難。

外物,外物啊!

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三陽道人輕輕一抖袖子,震開了夏明道的雙手,輕聲問道:“你受了如此重的傷……而且,我知道,你向來是個‘小心’、‘謹慎’、‘行事周全’、‘絕無紕漏’的人。”

“所以……秀邑錢氏!”

夏明道急忙又往前湊了兩步:“只要您一封諭令,全面查抄秀邑錢氏在各座鎮城的所有產業……您,一人獨享三成!”

三陽道人的臉一黑:“你將貧道當什麼人了?”

夏明道呆了呆,‘嗷’的一嗓子叫了出來,他‘咕冬’一聲跪在地上,抱著三陽道人的大腿喊道:“城守大人,求您看在鎮魔城眾多黎民百姓的份上……可憐,天下蒼生啊!”

三陽道人微微一笑,矜持頷首:“善!”

略一猶豫,他朝著鼎善和尚所在的,偌大的城守府的另外一側指了指。

夏明道微笑:“當然,那賊禿城守,也有三成!”

三陽道人眯了眯眼睛,緩緩頷首:“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