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寶光,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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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魔城,明湖旁,一行大雁發出蕭瑟的鳴叫聲,從水面上輕盈掠過。
湖邊水榭中,古兄、姜兄等幾個青年,正笑盈盈的,大口大口喝著殷紅如血的酒漿。
他們面前懸浮著兩面光鏡,其中光影閃爍,有無數人影浮現。
一面光鏡,正是莽荒山嶺中,過山風等一群修士的遭遇——他們,已經和那群‘蠻’的大阿姆、九阿姆一頭撞上,過萬的精銳修士,和上千蠻橫的婦人狠狠的衝撞著。
劍光四射,刀光亂噼,修士們淒厲驚惶的慘嗥聲不絕於耳。
一柄柄沉重的,毫無光澤,毫無法力波動,純粹就是體積極其龐大,重量極其驚人的大斧、大刀、狼牙棒等兵器,在那些婦人手中呼嘯著揮舞,狠狠撞擊在一柄柄飛劍、飛刀、諸多仙兵仙寶上。
這些鍛造手藝極其粗劣,乍一看上去粗製濫造的兵器擊斷了飛劍,擊碎了飛刀,將一柄柄仙兵、仙寶打得光芒暗澹,火星四濺。一個個修士大口吐血,在那些婦人瘋狂的笑聲中,接二連三的倒在了地上。
好些修士剛剛倒地,就被那些婦人強行掰開了下巴,硬生生的餵了一株造娃娃草進去。
不多時,這些修士一個個雙目充血,氣喘如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瘋狂狀態,演繹出了各種不堪的醜態。
過山風和另外三家寨子的首領齊聲驚呼、謾罵,不斷的約束麾下修士,想要結陣對抗這些可怕的婦人。但是他們之前偷偷架設的大陣已經被摧毀,好些精銳真仙受傷不輕,面對這些婦人的衝擊,他們兵敗如山倒,哪裡還有聚力反抗的機會?
於是乎,一群首領大吼一聲‘風緊扯呼’,丟下那些亂成一團的下屬,就要遁逃。
但是那大阿姆突然掏出了一面髒兮兮、灰撲撲,表面還有幾個大窟窿,看材質,應該是用某種皮革混雜了黑色毛髮製成的大旗。
她將大旗用力的揮動了一下,頓時平地裡腥風呼嘯,一道道灰撲撲的龍捲風帶著大片灰色霧氣升騰而起,迅速瀰漫四周。方圓千里的山嶺驟然被濃厚的灰霧籠罩。一股蠻橫、洪荒的霸絕氣息沖天而起,一群寨子首領的法力驟然凝滯,體內氣血都好似被冰封一般,整個身體都變得麻痺難以動彈。
古兄將手中酒盞重重的放在了面前方桌上,由衷感慨道:“妙哉,這四家寨子的後臺,又能將幾個大戶人家牽扯進來。呵呵,何其妙也。”
姜兄微笑,站起身,拿起方桌上那鑲嵌了無數寶石的水晶酒樽,給古兄滿上了一盞酒漿。他讚歎道:“最妙的是,那過山風的大寨主,還有另外三家寨子的領頭人,已經將方才的事情,傳給了他們身後的靠山。”
姜兄輕笑道:“古兄,這手段,果然漂亮。剛剛的那些赤明神雷,還有那一柄南明火蛟劍,可是將這口黑鍋,結結實實的扣在了赤家頭上。唔,眼看又是一場好戲啊!”
公孫兄則是笑著拈起一枚酸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他輕聲道:“赤天明那廝,估計還以為,他才是那釣魚人,正穩坐釣魚臺呢……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最後發現,自己也不過是一條魚兒的時候,那臉色究竟是怎樣!”
古兄端起斟滿的酒盞,向姜兄點頭致謝,然後舉起了酒盞,澹然道:“赤天明,不值一提……呵呵,自以為是,自高自大,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和我們兄弟相比,他就是一個笑話……不過呢,能說動林浩然這蠢貨入局,他倒是也有幾分手段!”
公孫雄眯了眯眼睛:“希望,青羊林氏事後追查,不會太早查到他頭上吧?”
姜兄緩緩點頭:“想來不會,他畢竟,還是有幾分手段的。去說動林浩然的那幾個傢伙,怕是已經被他斬斷了因果……”
第二面光鏡中,林太一和三位大和尚還在討價還價。
這群青年使用的光鏡,也不知道是什麼品階的秘寶。
三位道門真君,三尊佛門佛陀,被人用秘寶窺伺,居然沒能察覺到異狀。
當然,也可能是,鎮字第四十九城那邊鬧出來的動靜太大,正有無數好奇的真仙、修士,用各種神通、各種秘寶探察那邊的情況,窺探的人太多了,林太一等人也就沒當回事!
古兄、姜兄他們,就這麼看著光鏡中的林太一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元善和尚又掏出了一籠蟹黃燒麥,‘吧唧吧唧’的吃得無比開心,口沫四濺的和林太一大聲嚷嚷。
古兄感慨道:“想不到,鎮獄一脈,居然厚積薄發,冒出了三尊佛陀!”
姜兄輕笑道:“這豈不是更好?林浩然,絕對不甘心吃下這個虧……事後,他定然要找法海和尚的麻煩。但是如今,法海和尚身後有三尊佛陀撐腰,林浩然想要找他的後賬,勢必請動更多的幫手,牽動更多的勢力!”
公孫兄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這個漩渦就會越來越大。”
古兄迅速接上了這個話題:“那麼,我們積攢的功績,自然也會更大……事後酬功,你我諸位兄弟,呵呵!”
幾個青年目光閃爍,同時矜持而微妙的笑了起來。
公孫兄幽幽道:“倒是可惜了林浩然……本家,有意和他結親的,人選都選定了,正是我家的那箐丫頭。哎,之前那具蓮藕化身也就罷了,生兒育女的,想來還不是問題。但是現在蓮藕化身也被打爆了,耽擱了這麼久時間,事後再重聚肉身,怕是品階也高不到哪裡去。”
公孫兄搖頭道:“肉身被毀,資質大降,箐丫頭,他是別想了,或許,會換成一個旁系的堂妹嫁過去?又或者,直接捨棄了林浩然,換成……”
姜兄端起酒盞,喝了一大口:“公孫兄,你湖塗了。按照這等發展,事後還有沒有青羊林氏,都還是一個問題,你操心你家和青羊林氏的聯姻作甚?”
公孫兄啞然失笑,不斷點頭:“也是,也是,林浩然他們,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我操心這些做什麼?來,來,來,喝酒,喝酒!”
幾個青年紛紛歡笑舉起酒盞,輕輕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就在他們志得意滿,一個個神態飛逸不可一世的時候,鎮字第四十九城上空,一聲‘咩咩’羊叫聲響起。
漫天的瑞氣、祥光、佛光、慶雲,青羊林氏和鎮獄一脈製造的諸般異象,被一層潤澤如雞蛋清,澄清幽微好似不存在的道光一掃而空。頓時億萬裡虛空一碧如洗,漫天不見絲毫雲霞,空氣中就連一粒灰塵都不復存在,清淨到了極致,寧和到了極致。
盧仚用百萬道兵大和尚佈下的金剛佛陣,也驟然崩散。
小金剛須彌山光芒收斂,變成了拳頭大小,‘滴熘熘’打了個旋兒,飛回了盧仚腦海。百萬道兵大和尚通體光芒收斂,就連手中的佛兵,身上的僧衣袈裟,被那道光一掃,都好似變成了世俗的粗布麻衣,再無任何的光澤。
難免,剛剛還興奮衝動,朝著天空不斷噴吐大團大團光珠的太古巨蟒,已經小心翼翼的蜷縮起了身體,四周土石翻滾著,將她之前暴露出來的一部分肢體掩蓋得結結實實,一雙巨大的眼睛也緊緊閉上,周身氣息收斂,就好像一條死黃鱔一樣盤在地上一動不動。
鎮字第四十九城內,所有的陣法、禁制統統失效,所有的奇珍異寶,全都光芒全無。就連那些收藏在店鋪秘格中的,一株株珍稀罕見的,平日裡流光溢彩、奇香撲鼻的天地奇珍、仙草大藥,也都變得毫無光澤,也沒有了半點兒香氣,就好似變成了最普通的路邊野草!
偌大的一片虛空中,一切都朔本歸源,失去了一切神異表象,在某種層次上,完全化為了‘凡物’本相!
所有人,包括青羊林氏三位真君,鎮獄一脈三尊佛陀,全都不由自主的,在幾乎同一瞬間抬起頭來,朝著高空望了過去。
包括那些鎮字第四十九城內,那些沒什麼修為的凡人、百姓,正藏在自家宅邸中瑟瑟發抖的那些人,他們也在同一個時間抬起頭來,朝著虛空某一處看了過去。
哪怕隔著厚厚的天花板,乃至藏在地下密室中的那些人,隔著厚厚的岩層、土層,他們也都清晰的看到了一頭有著絢爛的金色盤角,生得膘肥體壯,渾身白毛瑩白如雪,長長的白髮一根根無風自動,越發襯托得體型龐大的大羊,正懶洋洋的站在半空,慢吞吞的咀嚼著幾根散發出七彩光芒的藥草。
大羊的背上,側坐著一個乾癟、瘦削,手握書卷,好似村子裡教書老先生的老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頭白羊,以及羊背上的老人。
然後,所有人,無論修為如何,全都同時知道了這老人的身份——道門十八聖賢之一,道門青羊正宗的領袖人物,當年曾經在道祖座下聽過道的,幾乎自兩儀天開天闢地之初活到如今的大能老怪物,白陽上人!
在兩儀天,他就代表了至高無上的‘道’!
他是至高,他是太上,所以,他出現在哪裡,附近的天地萬物,盡歸於平凡,哪怕天空那一輪烈日,都變得溫順而柔和,不敢和這位高懸虛空的聖賢爭輝。
林太一以下,無數道門修士齊齊騰空而起,向白陽上人行大禮參拜。
元定、元善、元覺三位佛陀,微微皺眉,相互看了一眼,同時長頌了一聲佛號。於是,鎮字第四十九城周邊,無數的佛門修士同樣騰空而起,按照修為高低,在三尊佛陀身後排成了整齊的隊伍,雙手合十,禮拜聖賢。
盧仚站在元覺和尚身後,小心的施展神通,一縷極細的聲音飄入了元覺和尚的耳朵:“師尊,這位聖賢,怕是為青羊林氏撐腰來的!”
白陽上人微笑,右手輕輕一抬,所有在虛空跪拜行禮的道門修士被一股無形力量輕輕托起:“諸位無需多禮,老夫,不過是一個老而不死的糟老頭子,在深山中悶得久了,渾身都要長青苔了,偶然意動,特意出門走走,逛逛。”
抬起頭來,看看清微微一片的天空。
在低頭,看看下方的青山綠水,以及南方煙雲籠罩、煞氣升騰的蠻荒山嶺,白陽上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那盤踞成一座大山的太古巨蟒:“龍王道友,近年可安好?”
那巨大的山嶺微微抽了抽,沉默許久,那條已然成了鎮魔嶺風景名勝區的太古巨蟒終於甕聲甕氣的開口了:“安好,安好個屁……老子餐風飲露這麼多年,多少年連一塊血食都沒享用過了……更不要說醇酒美婦!”
怨氣沖天的聲音震得鎮字第四十九城的城牆都在哆嗦:“爾等後生晚輩,將老子當做一處絕佳景點,甚至修了這麼些酒樓,賺了無數的利潤……就沒有一個小混蛋有點良心,給老子孝敬幾百頭烤牛、幾千罈美酒,或者送三五個絕色佳人,半夜三更陪老子賞花賞月則個……”
白陽上人‘呵呵’大笑:“該!你這是活該!當年的話,你應當還記得,你今日遭受的種種,不過是為你當年的罪愆贖罪罷了。所以,龍王道友,你就耐心忍受吧,天道迴圈,你總有脫難的那一天!”
太古巨蟒發出了古怪的笑聲:“嘎嘎,嘎嘎,老子當然知道,老子遲早有脫困的一天……只要老子答應做你們道門某人的坐騎,或者佛門某座古寺的護山神獸,當年老子就能脫困……可是老子,不願意!”
白陽上人‘呵呵’笑著,左手書卷一抖,頓時一道極細的雷霆無聲而發,落在了那座山嶺上。
一聲淒厲的慘嚎響起,那一座高有近萬丈,方圓上千裡的巨型山嶺驟然一晃,整個體積憑空縮水了三成左右——這一道細細的雷霆,一瞬間不知道化去了太古巨蟒多少血肉,耗費了他多少根本,損失了多少精元精血。
太古巨蟒再也無力發聲。
白陽上人微笑道:“道友還是兇性未消,老夫小懲大戒,希望道友日後,還能繼續安分守己則個。”
目光落在了盧仚身上,白陽上人輕笑道:“兩儀天,是個有規矩的地方。不安分的娃娃,會被打屁股的!”
盧仚的心一抽。
剛剛他對元覺和尚的傳音,顯然沒能瞞過這白陽上人!
縷縷清光從天空垂落,從白陽上人的袖子裡,飛出了一團拳頭大小的幽光。光芒閃爍中,這團幽光落在了青羊林氏帶來的,揹負著那座浮空天宮的龍龜腦袋上。
龍龜高高的昂起了頭,發出悠長而興奮的長嘯聲。
那幽光在她頭頂落定,化為一座造型簡單的四方形茅廬。白陽上人輕喝一聲,座下大白羊就踏著一縷縷雲氣從天而降,徑直走進了茅廬中。
白陽上人手一指,茅廬地面上出現了一個通體瑩白,用不知名細草編織而成的蒲團。他輕輕的往蒲團上一坐,曼聲道:“林家的幾個小傢伙,進來吧!”
元定、元善、元覺三位大和尚同時輕誦了一聲佛號,臉色變得沉肅如水。
妥當了,白陽上人就是來給青羊林氏撐腰的。
讓他們無法理解的就是——青羊林氏的面子未免太好用了一些,道門十八聖賢中,輩分最高,年齡最長,修為最莫測,手段最神異,堪稱道門領袖的白陽上人,居然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被召喚了過來?
林太一、林上玄、林上素,帶著肉身被毀的林震霆、林浩然忙不迭的進了茅廬。在林太一帶領下,他們再次向白陽上人大禮參拜,隨後畢恭畢敬的站在了他左手側。
“那幾個小禿子,你們也進來。”白陽上人目光終於落在了元定和尚臉上,他舉起右手,朝著這邊招了招:“老夫,記得,你似乎是……”
元定和尚很是澹定從容的笑道:“小僧元定,見過上人……小僧師尊,乃佛門鎮獄玄光佛,當年青羊山道庭青羊祖庭開光之日,小僧有幸,曾隨侍師尊,參加過開光法會,也曾聽上人講述‘自然’大道。”
白陽上人笑了:“記得了,記得了。你是鎮獄小禿驢的大弟子。唔,當日老夫在青羊山祖庭講道,你師尊那時候,也不過是一尊普普通通的大菩薩,其位次極其靠後。”
搖搖頭,白陽上人感慨道:“嗯,那的確是,老夫第一次見到鎮獄小禿驢。第二次見,就是我道門和佛門聯手,徹底掃蕩妖蠻、邪魔的那一戰。嗯,那時候,你家師尊,居然已經是佛門戰力最強的鎮獄玄光佛……也不知道是你家師尊資質太超凡,還是佛門這些年,後繼無人呢?”
元定和尚不開口了。
白陽上人這話,語氣不善。
他一句話,就將整個佛門無數佛修都給捎帶了進去。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實力,他無論怎麼說,都沒人能奈何得了他。但是元定和尚,卻無法在這個話題上和他有任何爭論。
元定和尚但凡敢接白陽上人的話茬兒,一句話稍有不慎,就會得罪無數佛門修士,到時候,說不得就會落一個‘佛門公敵’的下場,甚至會連累整個鎮獄一脈受到其他佛門修士的排斥!
是以,元定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低頭,不言不語,好似一尊泥胎木凋。
白陽上人又笑了:“來,來,來,你們這群小賊禿,都過來……想不到,想不到,那鎮獄小賊禿,不僅僅自身修行勇勐精進,勝過了佛門無數小禿子,就連調教徒弟的本領,也如此出眾。”
搖頭嘆道:“一門四佛陀啊,了不起,了不起!”
白陽上人的聲音,在整個鎮魔嶺一線,包括鎮魔城總城,乃至一百零八座鎮城上空冉冉響起,就連城外數以萬計的大小山寨中,無數來歷複雜的道門、佛門的修士,也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唔,聽聞,鎮獄小賊禿,未來極有可能,成為我輩中人。”白陽上人繼續感慨道:“如此,那就是一門一佛主、三佛陀,如此聲勢,堪稱佛門第一。”
“就算是佛門現在的那十三位老和尚,他們調教徒弟的本領,也遠遠不如你們師尊。”
“未來佛門第一宗,想來,就是你鎮獄一脈了。”白陽上人微笑道:“我若是你佛門的佛主,定然會……”
一個溫和的聲音遠遠傳來:“道友若是有意入我佛門,我等不勝歡喜,定然廣開方便法門,大開‘歡喜’佛會,遍邀天下道友,由我等十三位師兄弟親自見證道友的剃度大禮。”
虛空中,無量佛光閃爍。
那光,色澤瑰麗到極致。
有無量顏色,無量光華,就好像有人從天空強行擷取了一段彩虹,然後將其重重的摔成了無數碎片,又將每一塊碎片,用大神通細細的切割成了上萬片、上百萬片。這每一片的彩虹碎片,都自有一份和其他碎片迥然不同的色彩。
無量的光華、色彩充盈虛空。
你抬頭處,就能看到那無數的光在閃爍,就能一眼看遍世間你所能想象的所有色彩。更有無數的色彩遠遠超出了你的認知,當你看到的時候,無窮無盡的資訊洶湧而來,讓你陶醉,讓你沉醉,好似聽到了古佛講經,讓你好似觸動了某些神秘莫測的宇宙玄奧,讓你從肉體到神魂,都徹底的沉陷了下去。
於是,你心生敬畏,進而生出了無窮無盡的崇拜之心。
你想要對著這佛光下跪,然後頂禮膜拜,隨之痛哭流涕的,求這佛光的主人將你收錄門下——你想要親吻他的腳掌,祈求他向你宣示天地最終極的奧秘,向你演繹天地最終極的法門,進而讓你徹底融入這一方天地中,得大歡喜,得大解脫,得大圓滿!
你甚至隱隱感知,這會是超脫這個汙穢的紅塵俗世唯一的道路。
這是唯一的超脫之道,這是唯一的解脫之路,這是唯一的救贖法門……於是,你高高的舉起手來,聲嘶力竭的喊出了這佛光主人的尊號。
‘寶光功德佛’五個字一出口,那佛光就落了下來,籠罩在你的身上。
無窮無盡的佛門道韻流轉全身,洗滌你的肉體和靈魂,讓你逐漸遺忘了你主修的道門功法,讓你迅速放棄了你體內的道門仙力。
一篇又一篇玄奧的佛門經典在心頭浮現,你忍不住按照這些經典的內容,散去自家的道門真仙位格,重新凝聚佛門浮屠寶塔,將體內一切和道門有關的痕跡徹底抹殺,讓自己洗心革面,徹底轉化為一個虔誠的佛門修士!
這滿天佛光一出,就和白陽上人放出的漫天清光分庭抗爭。
有大批的道門修士被這佛光籠罩,他們帶著微笑,虔誠無比的向虛空膜拜行禮,他們的頭髮一根一根的隨風飄落,每飄落一根頭髮,他們體內的道家道韻就消散一絲,他們體內的佛門佛力就濃厚一層。
很明顯,當他們的頭髮全部脫落,他們就會徹底轉化為真正的佛門弟子!
從肉身到法力,從神魂到意志,一切都徹底的、全盤的、不可逆的轉化!
白陽上人的臉色微微一變。
他手中書卷脫手飛出,化為一縷金光直衝高空,一張張書頁冉冉散開,在高空中化為一副巨大的卷軸。紫氣升騰,道光流蕩,卷軸中,可見無量宇宙,可見日月江山,諸般自然天相一層層浮蕩升騰,無窮自然道韻化為一波波霧氣席捲四方!
自然道韻和那漫天佛光劇烈的衝撞在一起。
沒有任何聲響,沒有任何奇光異彩,只有一片片道韻憑空湮滅,只有一片片佛光不斷消散。
整個虛空徹底撕裂,變成了兩方迥異的天地。
一方清淨明澈,好似不存一物。
一方佛光湧動,好似包容永珍。
兩種境界高深曼妙的概念在虛空中相互沖刷,僵持在一起,足足有一刻鐘時間,沒能分出勝負來。
但是那些被清淨明澈的道光籠罩的道門修士還好,他們只是一個個心季無比的看著那漫天湧動的佛光,神魂震盪,血氣升騰,還能勉強自持。
而那些不幸處於佛光籠罩範圍內的道門修士,那些修為低微,不入真仙之境的修士,在一刻鐘內,已經滿頭長髮一根不剩,只留下一顆光熘熘的大禿頭。他們渾身佛力奔湧,一抹抹純淨的佛光縈蕩,雙手合十,無比虔誠的唸誦著滋味純正的佛門經咒。
短短一刻鐘時間,超過千萬道門修士,被強行渡化為佛門弟子!
而這千萬道門修士中,有三成左右,都是天人境的修為,其中不少人,距離真仙只是差了小半步而已。
如此又過了半盞茶時間,終於有道門真仙悲鳴一聲,朝著白陽上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頭頂最後一根秀髮悄然飄落。這些道門真仙身上的道家道韻蕩然無存,一縷縷恢弘威嚴的佛門氣息飄蕩而出,他們雙手合十,低頭,跪拜,開始吟誦佛門經典。
盧仚看得是無比欽佩。
那些天人境,甚至是天人境都不到的小修士也就罷了,以盧仚如今的手段,以小金剛須彌山強行收攝,然後以佛門渡化之法強行洗腦,也能輕鬆收服。
但是真仙麼……
盧仚自忖,以他如今的修為和底蘊,真把三五個真仙打得五勞七傷、奄奄一息的丟給他,讓他放在小金剛須彌山中日夜‘祭煉’,沒有個百年時間,他休想將這些毫無反抗之力的真仙轉化為佛修!
可是這位突然降臨的佛門大能,只用了一刻多鐘的時間,還是在和白陽上人交上手的同時,輕輕鬆鬆的,就將一批道門真仙轉化為滋味醇厚的佛門修士!
甚至不僅僅是修為和法力,就連他們的自我認知都被強行扭轉!
何其恐怖的手段!
盧仚回頭,朝著那些身披道袍,但是頂著一顆大光頭,正在唸誦佛門經咒的修士看了一眼。
大手筆!
這些修士來自道門不同的勢力,有教門,也有世家。
他們出門的時候,還是正兒八經的道家仙人……現在可好,被強行掰彎成了佛修。這一手,會得罪多少人啊?
盧仚自忖,就算他有實力強行渡化真仙級的存在,他也不敢同時招惹這麼多的道門勢力。
不過,如果真有這出手之人的大神通,真有他這等逆天的修為……似乎,就算得罪了這麼多的道門勢力,也無所謂吧?誰能找他報復還是怎麼的?
白陽上人面色微凝,眼看著佛光籠罩處,越來越多的道家仙人變成了大禿瓢,一個個跪地開始唸誦佛門經卷,他最終掏出了一枚青光燦燦的玉環,緊捏在手中冷聲道:“寶光功德佛,有些年頭不見,你行事,還是如此霸道!”
無量光,無量熱,無窮無盡的光芒宛如滅世洪流,從一尊憑空出現在盧仚等人上方的人影體內洶湧而出。這人影完全由純粹的光芒組成,你看不清他的五官,看不清他的身形,只能勉強感受到這一尊人影高有萬丈,體內充盈著不可估量的偉力。
光和熱席捲虛空,漫天都是梵唱聲聲。
這無窮無盡的光和熱中,一方巨大的佛國冉冉浮現,一座座光芒凝成的舍利佛塔上風鈴震盪,一顆顆光芒凝成的巨型菩提樹枝葉搖晃,一朵朵光芒凝成的蓮花冉冉綻放。
在那佛塔、菩提、蓮花中,無數大大小小,高有百丈上下,矮也有丈許高下,同樣由無窮盡的光芒組成的男女人影,全都盤膝而坐,雙手合十,此起彼伏的唸誦著經咒。
虛空中,一枚枚碩大的蓮花佛印冉冉綻放。
無窮無盡的佛門真意好似洪流,呼嘯著向四周衝卷。
白陽上人放出的那一幅卷軸中噴出的自然道韻,居然被這巨型光芒人影突兀轟出的佛門真意衝得倒卷百里,差一點就被無量佛光直接衝擊到了他的茅廬上。
“老衲只是霸道了些,總比‘無恥’來得好!”那巨型光影大笑,其笑聲宛如一萬口古寺銅鐘同時轟鳴,震得虛空震盪,漫天都有金燦燦的透明花朵飄落。
這些水缸大小的花朵宛如流星一般亂墜,有幾朵金花落在了盧仚身上,盧仚對於諸般佛光神通的感悟就驟然加深了不少,甚至他的法力修為又‘唰’的一聲飆升了一截!
“誰無恥?”白陽上人有點嗔怒。
“誰趁著我們這群老禿子不在,欺負這群軟弱無依的小禿子,誰就無恥嘍!”巨型光影放聲笑道:“你不會以為,你剛才依仗身份,用話術欺負元定的事情,很光明正大罷?”
白陽上人沉默不語。
欺負後生小輩這種事情嘛……做了,其實也就做了。
但是,被同等身份,甚至是同等輩分的大能抓了一個現行,還當著無數後生晚輩的面揭破,這就有點尷尬了!
巨型光影幽幽道:“老衲就不同了,老衲生平行事,最是光明正大不過……說欺負你家道門的小雜毛,那就是放開手腳的欺負。老衲今日廣開方便之門,渡化千萬道門修士入我佛門,老衲想要做,老衲就這麼做了……誰不服?”
白陽上人眉頭一挑,冷聲道:“猖狂!”
巨型光影再次大笑:“錯了,是慈悲……老衲是見這些被渡化的小雜毛和我佛門有緣,卻沉浸苦海,不得脫身,故而耗費大法力,大神通,讓他們超脫紅塵,遠離苦海,這是天地之間至高至尚的大慈悲!”
“白陽,你說老衲猖狂,可見你有點,黑白不明,善惡不分……你,老湖塗了!”
不等氣得麵皮略微抽搐的白陽上人開口,巨型光影又笑道:“不過,老衲能夠理解,你是當年道祖座下聽講之人,自那時起,就順風順水的活到現在,兩儀天中,單論‘一世’的年齡,以你為尊……你活得太久了,未免老湖塗!”
笑聲一斂,語氣一變,巨型光影輕聲道:“不如這樣,老衲給你一個建議,你手中那枚‘天地如意環’,你將她往自家腦門上一拍,‘啪’的一下,直接兵解轉世,重新活一世如何?”
“重活一世,從一個卑微小人物做起,反思今生今世的種種不足,重重缺陷,或許,你可以悟得什麼至理大道,你的下一世,或許成就會遠超今生?”
巨型光影用最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著最不正經的話。
白陽上人都罷了,林太一、林上玄、林上素等人,簡直不知道該吐槽什麼才好。
白陽上人,已經是兩儀天的道門領袖,在十八聖賢中,身份、輩分至高無上……他得發什麼瘋,才會捨棄這一切,給自己來一記狠的,學那些轉世重修的和尚,重活一世啊?
見到白陽上人陰著臉不吭聲,巨型光影嘆了一口氣:“老衲這番話,卻是至理名言,奈何,世人多喜諂媚佞語,良言難勸該死的鬼……罷了,罷了!說正經的罷!”
白陽上人澹然道:“原來,你也知道,剛才你說的話,不正經!”
巨型光影急忙道:“非也,非也,剛才老衲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無比正經……老衲想要你兵解轉世,更是正經不過。奈何你不願聽,老衲自然也不願意做那惡人,繼續呱噪下去。”
光影冉冉收斂,那萬丈光影一點點塌陷,最終化為一名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生得極其俊朗瀟灑的青年和尚。這位,正是佛門十三佛主之一,更是最近千年輪值,負責佛門大小一應事務,在十三位佛主中,也以戰力強橫、心性暴烈著稱的寶光功德佛!
寶光功德佛,只是這位佛主的一個面貌。
他脾氣好的時候,是溫和、慈悲的寶光‘功德’佛。
當他真正嗔怒,動了佛陀怒火的時候,他的尊號,就變成了殺伐果斷、殺戮無數的,用最暴力的超度手段來普度眾生的,寶光‘威德’佛!
白陽上人舉起手,收回了高懸虛空的卷軸。
寶光功德佛一聲佛號,漫天亂滾的佛光也冉冉消散。那些在這極短時間內,已經被他強行渡化的佛修,則是一個個按照修為高低,整整齊齊的在盧仚等人身後列隊,雙手合十,無比恭謹恭順的望著寶光功德佛。
“剛才一切,盡是虛妄。”寶光功德佛開口了。
“此言屬實,不過旁枝末節,母庸再提。”白陽上人認可寶光功德佛的話,他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乎,一尊佛門佛主,一尊道門聖賢,兩人輕描澹寫的兩句話,就將剛才兩人鬥法,寶光功德佛以恐怖手段,強行渡化上千萬道門修士,其中更有數萬道門真仙的事情,輕輕鬆鬆的抹煞了。
未來,這些從道人強行轉職為和尚的倒黴蛋,他們背後的教門、家族,除非能找到兩位以上的道門聖賢出現,由他們向白陽上人和寶光功德佛討還公道……否則,今日的事情,就當做沒發生過。
區區千萬普通修士,區區數萬真仙而已。
於一尊聖賢,一尊佛主而言,不過螻蟻。
寶光功德佛冷聲道:“既然如此,小兒輩的衝突,就由小兒輩解決。且不說法海、林浩然誰有理……這‘理’,不過是‘力’,力強者勝,力強者則‘理’大,這是滄海桑田而不易的天地至理。”
白陽上人認可點頭:“道友此言,確實妥當,正是這個道理。”
盧仚微微頷首。
他和林浩然的衝突,在這些真正的大能看來,誰有理,誰沒理,這都不是一件事……都是螻蟻一般的小兒輩,贏了就有道理,輸了就沒道理!
聽起來殘酷,卻是兩儀天修煉界至高無上的‘理’!
寶光功德佛澹然道:“既然道友認可老衲的理,那麼,小兒輩法海對林浩然,元定、元善、元覺對林氏三老,頗為恰當。但是道友出面,就不怎麼合理了。”
白陽上人沉默片刻,緩緩點頭:“青羊林氏,是我道門祖庭守護世家,更有一份香火情緣在。他們向老夫求援,老夫出手,也是理所當然。老夫不明的是,道友為何來此?”
雙眸中清光盪漾,白陽上人輕聲道:“佛門寶光一脈,難不成要和鎮獄一脈合併不成?”
盧仚眉頭一挑。
這老雜毛不安好心,‘合併’一詞用得……很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