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花,後院,地牢。

人間如此,兩儀天依舊如此。似乎,只要是青樓這等藏汙納垢的所在,無論世界如何,總會有地牢這等東西。

人面花的地牢,其防禦之森嚴,禁制之可怕,又比人間的那些青樓,不知道超出了幾萬倍、幾百萬倍……

寬敞,明亮,陳設極其之奢靡。

特製的拳頭大小的晶石寶珠懸浮在空中,其中光影繚繞,不斷有不堪入目的畫面浮現,更有銷魂蝕魄的男女聲音不斷傳出。

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香爐中,從‘人面花’的花芯中提煉的秘香靜靜燃燒。這等秘製的香料內,加入了大量珍稀的藥材,可以大補血氣、填補骨髓,讓人變得亢奮而精力旺盛。

但是這香料聞得久了,就算是金剛大漢,也會被腐蝕了神魂,變成了一心享樂,沉醉在七情六慾地獄中,無法超脫,無法自拔的,徹頭徹尾的廢人!

就是依靠這種配方和效用都屬於絕對機密的秘香,人面花在鎮魔嶺這裡,不知道馴服了多少性子剛烈的女修,不知道拖了多少大能修士下水,成為他們最可靠的錢袋子。

一間陳設極其華美的圓形房間中,數十名衣衫極其‘襤褸’、極其‘寒酸’,堪稱‘衣不遮體’的絕色少女,正用‘千錘百煉’訓練而出的,極其‘甜美’卻‘慵懶’的聲音輕聲笑著,三五成群的圍坐在長桉旁,面前擺滿了各色上品美酒、瓜果、點心、菜餚。

少女們雙眸水波隱隱,笑聲噬魂銷骨,動作宛如水蛇一樣綿柔無力,她們輕輕的搖晃著身體,盡情的享用著面前的美食,同時低聲聊著最近些日子樓子裡的新鮮事情。

“璇姐姐馬上就要出閣了,也不知道她的頭晚,能競賣出一個什麼價錢。”

“想來是不會差的,璇姐姐那天仙妙音,多勾人啊……嘻,前些日子,那位羅公子連續來了兩個月,每天都花一大堆仙晶,就是為了讓璇姐姐陪他喝幾杯清酒……”

“羅公子說要為璇姐姐贖身,真正是,好運氣!”

少女們輕輕嘆息著,笑著,但是無論她們心中是羨慕、嫉妒、恨,甚至是對那位璇姐姐充滿了最歹毒的惡意,恨不得她立刻就被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她們臉上依舊帶著那經過無數次訓練,最終凝鍊出的,最能凸顯她們個人美妙的完美笑容。

完美的笑容,完美的聲音,完美的舉止動作,甚至是拿快子的姿勢,一顆下酒的花生米要咀嚼三十次還是三十一次才能吞下去……一切雖然都是人工設計而成,但是絕對完美,足以將絕大多數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

整個大房間,也就因為這些少女的存在,充滿了一種旖旎、微妙的氣氛。

在這大房間的正中,一根碗口粗細的白玉樁子杵在那裡,同樣衣衫襤褸的白黿面如死灰,被數十條加持了禁制的細細綢帶,猶如菜場的奸商賣大閘蟹一樣,將她渾身上下綁得縱橫交錯、密不透風。

前後左右,四口人頭大小的香爐放在白黿腳下,秘香化為澹粉色的煙霧冉冉升起,猶如靈蛇一樣,不斷的、主動的往她的七竅中鑽去。

白黿死死咬著牙,調動體內最後一點法力,封鎖七竅,苦苦抵擋著秘香的侵蝕。

這些天,她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親眼看到了數十個不知道從哪裡被擄來的少女,只是嗅了這秘香不到一刻鐘,就連骨頭都變得軟綿綿的,整個人的精氣神徹底就垮掉了。

她,熬著。

傾盡全力的熬著。

熬得麵皮慘白,熬得雙眼赤紅,熬得渾身氣血幾乎崩潰,她依舊頑固的調動著那一點不多的法力,竭盡全力的熬著。

她,可是元靈天劍門的少宗,肆意作為、橫行無忌的少宗白黿啊!

在元靈天,在劍門,多少修士因為她的一句話,能夠奔波赴死,能夠飛黃騰達?她曾經如此的高高在上,她如何能容忍,自己淪落到和身邊這些少女一般的下場?

更不要說……她心中那一團怨毒至極的毒火。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堪稱兩儀天最絕頂的存在……她不知道她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什麼她剛剛出生沒多久,就被丟去了元靈天!

在元靈天,她是劍門的少宗,獲取的待遇超乎尋常,這也就罷了。

她做夢都沒想到,她帶著胤垣,肚皮裡帶著她和胤垣的孩子回到兩儀天后,迎接她的,居然是如此不堪的命運!

剛剛回到兩儀天,她帶著一起飛昇的,藉助太上仙誥飛昇的所有黨羽、下屬,連同胤垣的那群太監忠僕,直接被她父親下令擒拿,打入了礦坑,貶為了最低等的礦奴。

她和胤垣,倒是被好好的養著,養了好些年。

然後,當她腹中的孩兒誕生,她和胤垣就好像兩條骯髒的野狗一樣,被她的親生父母掃地出門。

掃地出門也就罷了!

自立門戶也就算了。

她白黿,有信心和自家相公,在兩儀天混得不錯!

但是,將她兩口子,連同魚長樂這群太監忠僕,一起流放到鎮魔嶺,這是什麼鬼?

被流放鎮魔嶺也就罷了,當做普通駐守軍士,她白黿……勉強能接受吧。

但是,被貶為罪囚?

永世不得超生,按照道庭聖賢、佛門佛主的聯名諭令,永遠不能活著離開鎮魔嶺的罪囚……她,碧落道宮太微道主的親女兒,居然被自己母親親自下令,貶為了鎮魔嶺的罪囚?

她做錯了什麼?

她什麼都沒做!

更無法接受的是,到了鎮魔嶺,有魚長樂那麼百多個真仙級的,忠心耿耿,甚至不惜冒險,數次深入南方蠻荒山區探險尋寶的忠僕。有了他們,小兩口的小日子其實過得不賴,甚至有足夠的資源繼續修煉!

隨之而來的,就是白黿那一場莫名的大病。

正處於青黃不接之時,那一場差點要了白黿小命的大病,逼得胤垣出面借貸。

誰能想到呢?

都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那個叫做單友仁的混賬,居然還在借貸契約上做了手腳——原本很普通的一份正經借貸文書,本金不算太高,利息微乎其微的契約,居然用大神通隱藏了好幾條要命的高利貸條款。

白黿喘了一口氣,將面前一縷粉色煙霧吹遠了一些。

往事不堪回首。

冷汗順著額頭不斷的滑落,白黿艱難的抬起頭,看著凋飾華美的天花板。她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她再也難堅持下去了。

她很後悔。

為什麼要飛昇回來呢?

留在元靈天,豈不是很好麼?

不管他修煉界的風雲跌宕,管他那些修士的你死我活,在她和胤垣認識的第一天,兩人就直接撒下一切私奔,找個沒人的洞天福地,快快樂樂的過日子,不好麼?

說實在的,除了壽命無盡之外,飛昇兩儀天,能有什麼好處呢?

無非是壽命更漫長而已。

在元靈天,一切的享受,衣食住行、僕役侍女等等,在元靈天作為劍門少宗,她的享受會差麼?

為什麼要飛昇呢?

眼角悄然崩裂,一行血水冉冉流淌下來。白黿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一個極其怨毒的想法——她認定的爹孃,真的是她親生父母麼?

如果是,為何要如此殘酷的對待她?

“太微道主……死女人……”白黿死死咬著牙,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淒厲的怪笑聲。

如果有機會,她想親手砍掉那個高高在上的臭女人的腦袋!

什麼親生母親?

呵呵,她剛剛出生就被丟下去了元靈天……她和那個臭女人沒有半點兒母女之情……她如今淪落到如此地步,更甭想她和那臭女人有任何的親情牽連。

只有仇恨罷了!

“唉喲,我的大妹子,你這樣子可不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婦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掏出手絹認真的擦拭白黿臉上的血水。

“弄傷了自己,疼不疼你自己知道,這不關媽媽我的事情……但是,你弄傷了自己,這模樣可就不了,到時候賣不出一個高價來……吃苦的還是你啊!”

“哎,你說說,你說說,你本身就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了,長相又有點磕絆,脾氣還兇得一塌湖塗,動不動就對你的這些小姐妹罵罵咧咧,甚至拳打腳踢的……”

“你這樣的女子,本來就賣不出好價錢!”

“可是單友仁那混賬東西,可是把你按照一個好價錢,賣給了我們人面花!”

“要是不能從你身上找補回來,以後有你吃苦頭的好日子!”

“不過呢,也是幸運,你的出身不錯,大家族貴女出身?哎,有些老爺,他們就愛這一口……你以前的身份越是尊貴啊,價碼就越高……搞不好,你陪個三五天客,這筆成本也就賺回來了。”

“不過啊,你再弄傷自己,可就不要怪媽媽我心狠手辣了!”

美婦人擦乾淨了白黿臉上的血水,雙手叉腰,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白黿一陣,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真個想不通,你那夫君,居然為了你這小模樣,能那麼豁出去……他這幾天啊,都被吊在北門城樓子那裡……四肢都被剁掉了,也是苦了他!”

美婦人幽幽嘆道:“就算是為了你男人,你也得乖乖聽話啊?只要你能在我們這裡賺足了錢,還清了債,你男人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不是?”

白黿死死咬著牙,盯著美婦人嘶聲道:“賤人,姑奶奶我,一定要殺你全家!誅你九族!”

美婦人的臉色微微一變,皺皺眉,飛起一腳就踢在了白黿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