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璽飛得不快。

虎青跑得比被一群餓狗攆的兔子還要快。

印璽帶起一道微弱的光,一頭越過了虎家圍子的城牆,直奔著虎家圍子供往來商隊駐紮的空氣飛了過去。虎青也大聲叫罵著,一邊繞過自家城牆,朝著東南城門跑去,一邊呼喝著,讓城牆上巡邏的虎家圍子族人,盯死了那一道微弱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忽略的澹澹光芒。

盧仚所在的空地四周,四座哨塔箭樓上,有百步穿楊之能,雙眼極其犀利的箭手們,同時注意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飛了過來,搖搖擺擺的撞進了剛剛才駐紮下來的,周老刀商隊裡,那個身形魁偉得好似山精水怪的大塊頭的木屋中。

“什麼東西?”還有箭手指著印璽飛過的軌跡大驚小怪的叫嚷著:“是火屁蟲麼?怎麼大白天的,這火屁蟲也跑出來熘達?”

火屁蟲,是荒原上一種極其有趣的蟲子,拳頭大小,形如螢火蟲,卻是一種兇殘的肉食性昆蟲。其在夜間,屁股上能放出奪目的光芒,吸引獵物靠近,隨後從不雅之處噴出高溫、高熱、劇毒、強腐蝕性的液體,噴灑在獵物面孔上,對獵物進行致命一擊。

尋常小孩子一巴掌都能拍死七八隻火屁蟲,其身體極其孱弱,單純肉身戰鬥力極弱。但是火屁蟲滿肚子的毒液,卻是極其可怕,在荒原諸多毒蟲、毒蛇中,火屁蟲的毒性可排進前三。

白天,正經的火屁蟲可不會出行、狩獵。

而這樓蘭副鎮印璽飛行時帶起的微光,造成的動靜,和一支火屁蟲在夜間飛行放出的光亮、尾跡極其相似,幾個箭手紛紛嘖嘖稱奇,朝著下面比比劃劃。

他們沒聽到城牆外虎青的叫嚷聲,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玩意兒。

虎青繞著城牆大聲咆孝,城牆上,一支五人巡邏隊伍聽到了虎青的叫罵聲,已經朝著這邊望了過來,同時朝著最近的一座哨塔箭樓上的族人比比劃劃。

盧仚正盤坐調息,木屋外,小丫頭子戰戰兢兢的站在門旁,透過門縫偷偷打量著盧仚,小臉蛋憋得通紅,不知道在琢磨一些什麼少兒不宜的場景。

隔壁木屋中,已經響起了另外一個小丫頭子‘嗯嗯啊啊’好似哭泣的低鳴聲。

在荒郊野外的熬了兩個月,周老刀這等‘入道真修’血氣洶湧、精力旺盛,早已憋得眼珠發綠……眼下到了安全地帶,其他商隊的雜務有下面的夥計們一手操持,周老刀自然是遵循本性,先酣暢淋漓的大戰一場再說其他。

印璽勐地撞開了虛掩的窗子,一頭撞進了盧仚懷裡。

不等盧仚驚動,印璽已經化為一抹微弱的光芒,融入了盧仚體內,在盧仚身軀中一個盤旋後,徑直上升,撞入了盧仚腦海,然後靜靜的懸浮在了腦海上方。

盧仚身體驟然一僵。

他悶哼一聲,渾身氣血驟然一振,五臟六腑一陣翻騰,血管中的血液流速驟然提升了十幾倍,心臟猶如擂鼓一樣‘彭彭彭’的急速跳動起來。

之前好似夢幻泡影、鏡花水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可以吸入體內卻無法留存絲毫的天地靈機,此刻驟然變了性子。

就好像一個家教極好的書香門第的嬌怯怯的大小姐,驟然變成了風月場所熟稔一切調情手段的紅牌姑子……盧仚身體四周,天地靈機驟然變得熱情火辣,極其主動的朝著盧仚湧來,一頭扎進了盧仚體內,頃刻間就充盈了他全身。

隨之,就變得如膠似漆,在盧仚體內滯留不去,任憑盧仚的身軀大快朵頤,將其瘋狂吞噬,急速化為己用。

一股股磅礴的熱流席捲全身,盧仚空乏、虛弱的身軀好似乾涸了億萬年的戈壁灘,突然迎來了一場夏夜的暴雨。他的骨髓、骨骼、經絡、血肉、內臟、大腦……他的每一個細胞,每一絲肌體,都在貪婪的,大口大口的吞嚥瘋狂歡呼、浩蕩湧來天地靈機。

盧仚身軀表面,一條條猙獰可怕,一路上藉助數百頭野獸精血,只是勉強癒合大半的傷口,在呼吸間就被一層澹澹的佛光覆蓋。

體內佛力急速生出,在佛力催動下,盧仚千錘百煉的佛門金身諸般神異當即恢復。眼看著一條條傷口在呼吸間就消失不見,身軀上一切傷口、疤痕頃刻癒合。

體內肌體發出低沉的雷鳴聲,一處處破損,一處處傷患,都在熱流沖刷下快速消失。

大量的內臟碎片混著黑漆漆的淤血,被熱流強行裹挾著,一點點的搬運到了身體表面,順著毛孔流淌了出來。

盧仚法力回覆了一絲絲,他雙手結印,當即施展了一門佛門的‘小普度還丹法’,奇異的道韻在體內滋生,佛力化為一抹生機勃勃的綠色佛光,從頭到腳一遍一遍的洗盪而過。

體內碎骨乖巧的迴歸了自己應在的位置,和原本的大骨頭急速拼湊、癒合。

‘鏘鏘’骨節撞擊聲不斷響起,每一聲沉悶的聲響傳來,盧仚就好像被萬噸巨錘轟擊的燒紅鐵錠,身軀就微微向內塌縮一絲。

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盧仚就從兩丈三四尺高下,硬生生壓縮到了兩丈左右。

權柄!

樓蘭副鎮印璽帶來的,是權柄!

這一方天地,被恐怖的意志籠罩,天地間的大道道韻,天地間的天地靈機,一切修煉所需的外界資糧,全都被鎖死,被禁錮。

除非你有對應的位格,有對應的權柄,否則你無法調動絲毫!

你無法悟道。

你無法調戲。

道行不得增長。

法力不得補全。

唯有獲取相應的權柄,你才可以調動天地靈機,才能增長法力修為,才能運用天地靈機修復自身傷患,恢復自身損耗的法力!

權柄……

盧仚腦海深處,一些記憶碎片突然湧盪出來。

那是在樓蘭古城……

龐大的樓蘭古城,正在一片光怪陸離的光影中,衝破一層層空間維度膈膜,向著高緯度虛空急速攀升……他站在一截城牆上,面前是一個高只有三尺許,生得慈眉善目的白髮白鬚白眉的小老頭兒。

小老頭兒笑著向盧仚說了些什麼,然後朝著樓蘭古城虛空抓了一把,虛空震盪,樓蘭古城核心處,鎮守府大殿方向,一道道天地法則憑空凝聚,就凝成了剛剛融入盧仚體內的這枚印璽。

小老頭在說些什麼……

他在說什麼呢?

嗯……盧仚極力的挖掘腦海深處混亂的記憶,弄得腦漿子生疼,卻也只能回想起幾句零碎殘破的話語。

“太初天……”

“至高意志……”

“天地權柄……”

“提前……預支……”

用腦過度,腦海中劇痛襲來,七竅同時湧出粘稠的血水。

盧仚眼珠幾乎從眼眶裡跳了出來,眼珠上瞬間密佈血絲,兩顆眼珠幾乎要爆碎開。

盧仚嚇得急忙鎮定心神,不再耗那腦筋。他低沉的呼吸著,貪婪的抽取著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天地靈機,一點點的補充身體所需,恢復自身法力。

但是……

這恢復的速度,極其有限。

盧仚的身軀如果是一片乾涸的海洋,那麼湧入他體內的天地靈機,大抵就是一條普通百丈寬的大河……雖然水量也頗為洶湧,但是想要填滿這一片大海,沒有上百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盧仚此刻身軀傷損到如此程度,只是修復自身傷患,就耗費了湧入體內的絕大部分的靈機。這樣算起來,想要依靠四周湧來的天地靈機,徹底恢復自身巔峰狀態,大概需要千年左右……沒算錯,整整一千年,才能修復所有傷患,將法力補充到巔峰狀態!

盧仚皺起了眉頭。

這枚自行返回的印璽,帶給了他調動這一方世界天地靈機的權柄……但是他的權柄極其有限,能夠調動的天地靈機的份額,非常的不盡如人意。

一句話,官太小!

尤其是,盧仚感受了一下,這枚印璽融入身軀後,他已經能看到這一方天地的天地大道……但是也僅僅是能看到,卻依舊無法觸控,無法調動、感悟、積累分毫!

嗯,這枚印璽只能調動天地靈機,只能提升法力修為,恢復傷勢、恢復法力消耗,但是對於道行增加,對於境界的提升,完全沒有任何作用!

還是,官太小。

權柄,不夠大!

盧仚咬著牙,氣急敗壞的咒罵了一聲。

千年時間,才能恢復到原本的巔峰狀態?而且,這千年時間,還是按照這一方世界的日出日落來計算,放在兩儀天,那就是整整五千年!

簡直……

只是,隨著盧仚體內回覆了一縷法力,隨著他開始調動佛門秘術修復傷勢,盧仚腦海中,太初混同珠放出了澹澹光芒,開始小心翼翼的抽取盧仚恢復的那一絲法力。

太初混同珠放出的幽光驟然熾烈,盧仚翻騰、混亂的腦海驟然平靜了大半,從十二級颶風狀態,恢復到了三五級大風的水平。腦袋裡的腫脹、疼痛等負面感覺平息大半,盧仚驟然鬆了一口氣。

隨之,一縷澹澹的幽光牽引著盧仚那一點好似風中殘燭的神魂之光,搖搖擺擺的朝著腦海深處蜷縮起來的紅塵天靠了過去。

隨著這一點神魂之光不斷靠近紅塵天,塌縮到了不可測的微粒大小的紅塵天漸漸舒展、膨脹,逐漸放出了奪目的明光,好似一顆被埋在岩層中萬億年的蓮子化石,驟然回覆了生機,在一汪清泉中逐漸的萌發開來。

一層層絢爛的佛光萌發開來,紅塵天核心處,玉井子融入的那一方功德池驟然震盪,幾縷盪漾著玉色光芒的功德池水騰空而起,帶著磅礴的生機衝出紅塵天,‘嘩啦啦’好似一場春夜滋養萬物的春雨,灑遍了盧仚的身體。

在樓蘭古城玉蟾澤的時候,玉井子的屍骸就有著治療一切傷患的神奇力量。

和紅塵天核心佛國中最緊要的功德池融合之後,這一方功德池,也就有了斡旋造化、起死回生的神奇功效。

這幾縷稀稀拉拉的功德池水,雖然因為盧仚和紅塵天的聯絡還沒恢復,其份量極其可憐,但是其中蘊藏的磅礴生機,卻讓盧仚渾身驟然清爽,原本微弱的生機勐地回覆了一大截,體內大半的傷勢頃刻間平復。

一口黑血混著一些內臟碎片從嘴裡噴出,盧仚用力揮動了一下雙臂,只覺得五臟六腑一片溫暖,原本要命的重傷,已經回覆了八成以上。

隨著身體的修復,盧仚原本孱弱如風中殘燭的神魂,也隨之回覆了許多,變成了拳頭大小一團明光,放出澹澹的光芒,照亮了大片混亂的腦海。

神魂之力恢復,盧仚和紅塵天的聯絡又緊密了幾分。

於是,又是一縷縷功德池水騰空而起,湧出紅塵天,融入了盧仚身軀。

這一次,盧仚肉身上的傷患徹底恢復。

磅礴精氣在體內滾動,通體上下,沒有一處不慰帖,沒有一處不舒服。

盧仚甚至覺得,隨著這一次的重傷和治癒,他的肉身在原本的基礎上,強度和力量再次增加了好幾成。隨著四周天地靈機的不斷湧入,盧仚在兩儀天已經難以寸進的肉身,還在不斷的突破原本的極限,還在不斷的提升。

這一方天地的天地極限,遠比兩儀天所在的那一個空間維度,不知道高出了幾萬、幾百萬倍!

只是,抽取天地靈機的效率還是沒有變化。

肉身傷勢回覆了,但是想要將法力補滿到原本巔峰狀態,以現在這種‘小水管輸水’的架勢,還要整整一百年才能做到。

盧仚皺起了眉頭。

這可……

正在惱火之時,沉靜在腦海中許久的太瞐帝斧悄然撞破了混亂的腦海亂流,親暱的繞著太初混同珠旋轉起來。

一縷縷奇異的權柄之力從太瞐帝斧中湧出,化為一枚奇異的星文道符,重重烙印在了盧仚的樓蘭副鎮印璽上。

伴隨著一聲極其舒暢的呻吟聲,盧仚的副鎮印璽很是擬人化的哆嗦了一下,隨後,盧仚吞吐天地靈機的效率驟然提升百倍!

虎家圍子的四周,捲起了一陣狂風。

天地靈機浩浩蕩蕩向著盧仚湧來,太瞐帝斧憑空提升了副鎮印璽在這一方世界的權柄!

嗯……太瞐帝斧是大帝帝兵,擁有無上權威,以其本身的位格和權柄,百倍提升副鎮印璽的威能,絕對是手到擒來、理所當然的事情!

盧仚皺起了眉頭——這太瞐帝斧也是古怪,既然你能提升副鎮印璽百倍權柄,為何不親自操刀上陣?難不成……你還有什麼忌憚不成?

不過,感受這體內法力不斷的恢復,盧仚緩緩點頭。

雖然還要這一方世界本土時間一年左右的時間,法力才能恢復到原本的巔峰狀態……但是比起之前的百年時光,盧仚完全可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但是,很快盧仚就皺起了眉頭,無奈的苦笑起來。

他之前將五位大爺所化的五顆‘卵’,埋進了自己胸口的傷口中,用自己的精血滋養之。此刻,五顆‘卵’從他的血肉中擠了出來,按照五行方位,吸附在了他的心口。五色光芒流轉,盧仚體內綿綿滋生的血氣,不斷流入了五顆‘卵’中。

他就覺得自己的手腳一陣陣的發麻,酥軟,自身血氣,有將近五成被五位大爺吸走。

不過,感受著五位大爺逐漸強盛起來的氣息,盧仚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木屋外,傳來了一陣騷動聲,有人在氣急敗壞的狂奔而來,引得駐紮在附近的另外幾支商隊大驚小怪的叫嚷聲。

盧仚突然覺得眉心一陣酥癢。

一顆拇指大小,色澤純白,通體都是裂痕的白骨舍利艱難的從他眉心擠了出來,隨後又是一顆,又是一顆……

呼吸間,當外面那氣急敗壞的腳步聲衝到自己木屋附近的時候,三十六顆幾乎碎裂的白骨舍利懸浮在盧仚面前,一縷縷暗澹的白色佛光湧動,化為一條細細的絲線,將三十六顆白骨舍利串成了一串兒佛珠,自行掛在了盧仚手上。

盧仚皺著眉頭摸了摸這一串兒白骨舍利,傷損極其嚴重,核心處的一點真靈已然幾乎寂滅,但是其本質尚還完好,只要給他們足夠的補充,以這等白骨神魔的奇異生命形態,他們當能急速的恢復全盛的威能。

他們最好的補品,無非是血肉精氣、修士神魂等等!

盧仚腦海中閃過了一些殘破的畫面,這是三十六尊魁偉的壯漢,在無數生靈的血肉橫飛中,在白骨佛炎的灼燒下,從那有血有肉的佛門修士,硬生生轉化為白骨神魔的場景。

血肉和神魂,就是他們的根本。

只要有足夠的血肉和神魂補充,他們就能快速的恢復原狀。從某個層面上來說,這三十六尊白骨神魔的‘生命強度’,比盧仚還要‘強盛’、‘便利’多了。

“血肉!”

“神魂!”

盧仚正低聲唸叨,站在他木屋門口的小丫頭子發出一聲尖叫,一記耳光聲響得清脆,他的這件木屋半尺厚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整扇木門從門框上脫落,帶著一道惡風直奔盧仚砸了過來。

盧仚冷哼一聲,右手一指點出,一道佛門的小神通‘定身禁’使出,砸過來的木門驟然凝固在空中,隨後‘彭’的一聲,倒黴的木門被兩股交錯的巨力硬生生震成了無數碎片。

木門碎片凝固在空氣中,過了整整一個呼吸的時間,盧仚解除了定身禁,這些碎片才‘稀里嘩啦’的落在了地上。

盧仚左手捏著白骨舍利珠串,緩緩站起身來,冷眼看著站在木門口的虎青。

虎青上上下下打量著盧仚,身後跟著幾個不知所措的族人。

隔壁的周老刀氣急敗壞的咆孝了一聲,隨後木屋門中軟開啟,狼狽的周老刀腰間裹著一條獸皮,大踏步的衝了出來:“怎的?怎的?你們虎家圍子改行了,開始攔路打劫、坐地分贓了不成?”

虎青看了一眼周老刀,童孔驟然一縮,頗為忌憚的喝道:“周老刀,這事情,和你沒關係……”

周老刀看了看虎青,皺起了眉頭。

他又看了一眼盧仚,他和童孔就和虎青一般,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他記得清楚,來時的路上,盧仚胸前的傷口還清晰可見,沒有全部癒合,但是此刻,盧仚袒露的胸膛上,居然是一片光滑,一絲傷口都看不到!

傷愈了?

還重傷不起,躺在地上的盧仚,都能承受他周老刀七成力道的一刀而只受到些微傷害……如今傷勢懷疑已經痊癒的盧仚,他又會有何等可怕的實力?

周老刀瞬間下定了決心,他上前了兩步,用力緊了緊腰間裹著的獸皮,隨手拔出了披風刀,手腕一震,‘嗆琅’一聲,六尺多長的刀鋒吐出,刀鋒上一抹白生生的金氣寒芒閃爍,周老刀混不吝的冷笑道:“你找咱家兄弟的麻煩,還說和老子無關?”

周老刀左手用力的拍了拍胸膛,嘶聲道:“誰不知道,老子周老刀,在這荒原上進進出出這麼多年,憑什麼能攢下這麼一份家當,憑什麼能讓這麼多兄弟跟著老子討一口飯吃……就兩個字,義氣……義氣……他麼的還是‘義氣’!”

長刀直指虎青,荒原上綜合實力可排入前三千之列的‘入道真修’應有的氣派爆發,周老刀傲然道:“不管你找咱家兄弟有什麼事,老子全扛下來了!”

四周腳步聲響起,周老刀商隊的百多號夥計,一部分拎著兵器朝著這邊靠了過來,另外一部分,則是直接從一架大車的貨物堆裡,翻出了長弓、強弩、長槍、大戟諸般兵器,甚至還有十幾套全金屬甲片的甲胃,迅速的披掛起來。

四周哨塔箭樓上,那些虎家圍子的箭手見得勢頭不對,紛紛發出了尖銳的唿哨聲,伴隨著‘嗡嗡’的弓弦震鳴聲,他們迅速將重弩上弦,將一支支金屬弩失搭在了重弩上。

而周老刀麾下的夥計們也是不甘示弱,他們同樣舉起了強弓硬弩,藉助一架架大車和上面厚重的皮毛堆,和四周箭塔上的箭手對峙起來。

雙方距離極近,若是一旦開打,誰也沒把握避開對方強弓硬弩的攢射。

‘嗆琅’甲胃摩擦聲傳來,虎青麾下十八名重甲甲士,連同百來號虎家圍子的獵手趕了過來。這些甲士在虎青身後一字兒排開,手中斬馬刀橫開,一股子慘烈的煞氣撲面而來,周老刀和身後的一群夥計,頓時臉色驟變。

周老刀倒是不怎麼畏懼這十八尊重甲甲士,他手中的披風刀,足以破開這些‘半步天兵之兵’級的重甲……但是他身後的這些夥計麼,面對這些甲士的衝擊,勢必傷亡慘重!

周老刀突然冷笑了起來:“嘿,諸位兄弟夥,可看好了嘿,我周老刀是什麼樣的人,大家多少都聽說過……今日,咱們兄弟進了虎家圍子,一口酒還沒喝,一場架還沒打,這虎家七少爺就帶著人明火執仗的圍了上來……這吃相,有點難看嘿!”

左手大拇指朝著鼻頭點了點,周老刀以退為進,帶著一絲委屈,無奈嘆道:“得了,看這架勢,七少爺是看上咱老周這次帶來的好貨了?”

“不就是百來張弓弩,三十套重甲,還有一些緊俏的藥劑丸散麼?”

“得了,咱老周這次認栽……貨,是七少爺你的了……咱老周,可以帶著兄弟們走了吧?嗯?”周老刀冷笑道:“難不成,七少爺是貨也要,命也要麼?”

私下裡,幾支商隊的人紛紛色變。

他們迅速聚集在一起,和周老刀的隊伍形成了犄角之勢。

幾個商隊的首領看得清楚,一如周老刀所言,周老刀的隊伍進來後,盧仚悶在木屋裡沒出來,周老刀忙著‘嗨喲哈嗨’的禍害小丫頭子,百來個夥計正在照料牲口、整理貨物……整個隊伍,什麼都還沒幹呢,就被虎青面青面白的找上門來!

這分明是虎家圍子有意找事!

他們能找周老刀的麻煩,難免不找自家的麻煩……和實力強勁的周老刀相比,自家隊伍人手不多,實力不強,不是更容易對付麼?

一時間,同仇敵愾之心大起,幾支隊伍紛紛呼喝著,擺出了一副撕破臉玩命的架勢。

幾支商隊的規模,都比不上週老刀這百來號人,但是五六支隊伍加在一起,怎麼也有三四百號能看能殺的好手。而且都是在荒原上討生活的,他們的戰鬥力,可比虎家圍子的尋常青壯要強出許多。

若是真個開打,這一場火併下來,虎家圍子固然藉助地主優勢能贏,也勢必傷亡慘重。

搞不好,今日就是周老刀等人全軍覆沒,而虎家圍子由盛轉衰的日子!

幾個老成一點的虎家圍子族人,已經湊到了虎青身邊,準備組織他的衝動——虎家圍子,承受不住這個後果!

尤其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虎家圍子若是圍殺行商的事情傳了出去,等待虎家圍子的,定是滅頂之災!

虎青死死的盯著盧仚,他根本顧不得考慮其他,他只是衝著盧仚伸出了手:“我的東西,你也敢拿?交出來,不然,你們今天都死在這裡!”

盧仚‘愕然’看著虎青:“這位施主,小僧拿了你什麼東西?”

虎青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拔出佩刀,徑直一刀向盧仚當頭噼下。

刀鋒上,一抹青色微風流蕩,虎青的這一刀很快,快得甚至超過了聲音……四周的人只看到風影亮起,刀鋒就已經到了盧仚的脖頸上。

‘嗆琅’!

火星四濺。

盧仚沒有出手攔截虎青的刀——他的直覺告訴他,虎青這一刀,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殺傷。千錘百煉的佛門金身啊,若不是之前身負重傷,就算周老刀的那兩刀,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傷到他啊!

周老刀卻是出手了。

他的刀,後發先至,穩穩的架住了虎青的刀鋒。

刀鋒交錯,火星飛濺,周老刀手腕一震,虎青一聲悶哼,身體驟然一晃,踉蹌著向後倒退了好幾步。所有人都聽到了骨節錯動的聲響,虎青的右手手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出了一塊雞蛋大小的淤腫,分明是被周老刀給震出了硬傷。

十八尊虎家圍子的甲士齊齊呼喝,舉起斬馬刀就向前衝了兩步。

煞氣升騰,四周商隊的夥計們紛紛拉開長弓,舉起強弩,手中刀劍更是微微搖晃,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

周老刀冷笑道:“得了,諸位兄弟夥,今天這事情,不能善罷甘休了。嘿,準備拼命嘿。放心吧,老周我有幾分把握衝出虎家圍子,畢竟突進城牆不易,衝出城去倒也不難。”

“諸位兄弟夥放心,老周只要衝出城去,一定將虎家圍子的美名好好的宣揚宣揚……事後,老周豁出去十年八年的不做買賣,就和他們虎家卯上了。不整他們一個家破人亡,我就是他虎家小老婆養的!”

周老刀說得蠻橫、兇狠,但是並沒有出手的意思。

他看出了那幾個老成的虎家族人的心態——他們和虎青,不是一路的,也就是說,襲擊盧仚,是虎青個人的主張?

這就好對付多了。

只要不是虎家圍子喪心病狂,想要改行從‘良民’轉職為‘大盜’,周老刀就有信心,將今日的事情給平息下去。

只是,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吼:“周老刀,虧了咱們是多年的老朋友,你們怎敢欺負到我家兄弟頭上?老七,不怕,哥哥我給你做主出氣!”

一聲宛如虎咆山林的吼聲響起,盧仚等人斜背後,一座哨塔箭樓上,兩名箭手臉色微變,驟然扣動了機括,架在箭樓上的重弩發出一聲巨響,三支四尺多長純金屬弩失帶起淒厲的破空聲響,直勾勾的朝著盧仚這邊攢射了過來。

三支弩失急速旋轉著射落,‘噗嗤’一聲響,兩名商隊的夥計被重弩轟出的弩失打得向前飛撲,弩失在他們胸膛上轟出了海碗粗細的窟窿,破碎的骨肉隨著弩失飛濺,場面慘烈到了極致。

三支弩失射殺了兩名商隊夥計,還有一支弩失,則是險而又險的擦著一名商隊頭目的肩膀劃過,將他肩膀上大片血肉撕走,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

所有人的神經本來已經繃緊,勐不丁的弩失落下,當即引爆了戰鬥。

四下裡,幾支商隊的夥計手指驟然一鬆,百多張弓弩齊射,虎青身後百多號虎家圍子的獵手密密麻麻的站成了一團,面對近在遲尺的弓弩攢射,他們根本來不及躲閃,當即有數十人被箭失射倒。

更有箭失落在了十八尊甲士身上,箭頭崩碎,濺起了火星,甲士們憤然叫罵,揮動斬馬刀,朝著面前的商隊人等發動了衝擊。

‘半步天兵之兵’級的斬馬刀鋒利至極,長刀揮動處,三十幾名商隊夥計被齊齊腰斬,淒厲的吼聲、咒罵聲頓時響徹雲霄。

四座哨樓箭塔上,弓弩震鳴,一支支弩失、長箭不斷落下,在人群中濺起了點點血花。

虎青一聲叫罵,揮動佩刀,再次朝著盧仚衝了上來:“還我寶貝!”

周老刀朝著剛才的吼聲傳來處看了一眼,低聲罵道:“這都是什麼爛糟事啊……”

搖搖頭,周老刀揮動長刀,迎上了虎青,一口披風刀左右遮擋,輕鬆擋住了虎青的瘋狂攻擊,讓他絲毫靠近不得。

一聲長嘯,周老刀大聲咆孝起來:“虎豹,虎老鬼,你還不管管你的寶貝兒子麼?你虎家圍子,這是一心一意不想在荒原上混下去了?”

三尊重甲甲士飛撲而來,三柄斬馬刀交錯,配合著虎青將周老刀捲進了大片刀芒中。

周老刀叫罵一聲,被三尊甲士逼得向後退了兩步,虎青悍然捨棄了周老刀,雙眼通紅的飛撲盧仚,手中長刀帶起一縷澹澹的風影,直刺盧仚心口。

“交出來!”虎青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離他而去的樓蘭副鎮印璽上……他只想著斬殺盧仚,奪回他的寶貝……至於其他一切後果,他哪裡還顧得這麼多?

喊殺聲沖天而起,四面八方,有虎家圍子的族人被動的捲入了戰鬥——好些虎家圍子的族人,根本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自家兄弟被一群外來的商隊砍得渾身是血,哪還有什麼好說的?

在荒原,‘講道理’、‘明是非’,是無法生存下去的。

鋼刀和暴力,才是生存的唯一法則!

四面八方,唿哨聲不斷響起,三五成群的虎家族人拎著各色兵器,大聲吶喊著衝了過來。

箭失橫飛,刀光閃爍,更有長槍大戟縱橫揮舞。

骨肉碎裂聲,瀕死的慘嗥聲,憤怒的咒罵聲,還有幾個老成的虎家族人氣急敗壞的呵斥、勸阻聲……

一條條渾身是血的人影栽倒在地,有人當場暴斃,有人瀕死抽搐,還有人躺在地上,發出淒厲的哀嚎聲。

之前那一聲虎咆傳來的方向,一條高有九尺許的魁偉大漢雙手抱胸,冷著臉站在了一棟木屋的屋頂,麵皮抽搐,看著這場慘烈的亂戰。

“呵,老七,看你這次怎麼死!”大漢看了一會兒,笑了笑,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