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子召見,盧仚本以為沒自己事情。

沒想到,那傳令的小太監特意叮囑了一聲,羅輕舟就滿臉是笑的招呼了盧仚,讓盧仚也混進了前往九曲苑覲見的隊伍。

穿過四極坊,往北一里地,有一座長橋橫跨運河,直通皇城。

補充一點,大胤的皇城,分為三個部分。

皇城正北,是宮城,這所在不用多介紹。

皇城之外的區域,分為‘武胤’和‘鯤鵬’兩大‘超品’坊。

西邊是武胤坊,大將軍府、守宮監、宗正府、司寇臺、太府、少府、禁尉府、羽尉府等大胤武朝的‘傳統’衙門,盡在武胤坊中。

東邊是鯤鵬坊,丞相府、御史臺、太史臺、國子監、太學,以及近些年,隨著文教勢力崛起,在丞相府下新設的六部衙門等,全都在鯤鵬坊內。

順著宮城的南城牆,沿著宮城的護城河向東疾走,穿過武胤坊和鯤鵬坊,經過一座座肅穆森嚴的官府衙門,在鯤鵬坊的最東邊,順著運河岸向北轉,又沿著宮城牆根疾走一陣,就到了白天裡白長空等人經過的石橋。

順著石橋跨過運河,就是九曲苑。

盧仚跟著羅輕舟,一路騎著快馬疾奔,從四極坊到九曲苑門口,就耗費了大半個時辰。

他們騎乘的,還是從禁軍借用的,混有異獸血脈的特種馬匹。

如果換成普通的戰馬,或者民間的馭馬,想要從四極坊橫穿皇城趕到九曲坊,怎麼也要小半天的時間。

鎬京城,太大!

鎬京城內的坊市,太大!

值得一提的是,樂山在路過宮城南門的時候,就離開了隊伍。

他派了自己的一個副手跟著隊伍前行,而他自己則是叫開了宮門,徑直入宮去了。

樂山離開後,羅輕舟輕哼了一聲:“嗯,大將軍的訊息也不慢,這是及早去給太后報信了。”

一行人趕到九曲苑的時候,東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在九曲苑的正門牌坊下馬,盧仚跟著一行人在極盡華美的九曲苑內拐拐繞繞了許久,等到他們來到一座靠湖的大殿門前時,天色已經大亮。

一群小太監已經等在了這裡。

盧仚等人到了,小太監們急忙引著他們進了一旁的偏殿裡,催促著一群人沐浴、更衣,渾身上下煥然一新,更灑上了一些香粉、香露,耗費了小半個時辰後,才將一群人引進了一旁的大殿。

踏入大殿的一瞬間,盧仚的心劇烈的跳動了幾下。

這裡,是天子居所。

能夠踏入這裡,距離他的目標,分明又近了幾分。

“哎呀,都來了?辛苦,辛苦,昨夜平定四極坊,你們可都是有功之臣。”靜謐的大殿內,突然響起了笑聲。

盧仚抬頭,就看到大殿最裡面的寶座旁,身高八尺、腰圍八尺,生得珠圓玉潤、白皙水嫩的魚長樂,正朝著他‘呵呵’笑著。

盧仚端正神態,收斂目光,顯得很恭謹的微微低下了頭,只是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四周。

然後,盧仚就被坐在九龍寶座上的天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天子胤垣,他的相貌長相,都不用說了,皇家血統千多年的優中擇優,天子的長相、氣質,都是人間拔頂的存在。

只是此刻的天子,有點給皇家血統丟人現眼。

身穿一裘紫黑色鯤化鵬大袍,披散著長髮,兩個黑眼袋極其明顯的胤垣歪歪扭扭的坐在寶座上,白淨的麵皮上,左邊麵皮充斥著異樣的紅暈,一副很亢奮的模樣。

而他右邊的麵皮呢……

大胤武朝的天子陛下,他的右邊臉皮滿是淤青,而且有三條清晰可見的血印子,從他的耳朵下面直接劃拉到了嘴角附近。

他的臉上塗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油膏,隔著老遠,盧仚都能聞到一股子極其清涼、馥郁,綿綿泊泊直透內腑,讓五臟六腑極其享用的涼涼藥味。

可見,胤垣臉上塗抹的,應該是頂級的內廷秘製傷藥。

他的右邊麵皮,是外傷,看這痕跡,應該是被人在臉上糊了一巴掌。

但是,堂堂大胤武朝的天子,萬萬億子民的至高主宰,誰敢在他臉上糊巴掌?

不僅是盧仚,就連羅輕舟,以及司寇臺的一名總捕頭,還有風調坊的坊令水英,一群人全都愣在了當場。

天子被人毆打了!

是誰幹的?

羅輕舟和司寇臺的捕頭不敢吭聲,他們乖巧的低下頭,不敢多看、亂看。

水英則是猛地上前一步,皺著眉看著天子厲聲呵斥:“陛下乃大胤億萬黎民之主,一身安危牽扯著大胤社稷、國祚,敢問天子為何變成如此模樣?”

身為文教弟子,水英有著羅輕舟這樣的皇家內廷衙門所屬,以及司寇臺這些‘鷹犬’萬萬不可能有的底氣和膽氣,見到天子身上的異狀,他就是敢正面呵斥,質詢天子。

胤垣目光閃爍,扭頭看向了寶座旁的一座三足祥雲鼎。

魚長樂則是咳嗽了一聲,指著水英曼聲道:“水英,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這裡大呼小叫呢?”

水英昂起了頭,狠狠的盯著魚長樂喝道:“魚長樂,你身為內廷諸監之首,天子有恙,你就是罪魁禍首。保護天子不利,你罪該萬死。”

魚長樂圓潤的面龐頓時皺起。

有點苦惱的看向了天子面龐。

這事體,如果鬧大了,被外廷的朝臣官員知曉,天子被人糊了一巴掌,這肯定會引起無數人文教官員的口誅筆伐,他魚長樂又得臭名遠揚一番!

眼看著水英將火燒到了魚長樂身上,胤垣重重的咳嗽了一聲。

“好啦,好啦,沒什麼大事,昨天我開心嘛,高興嘛,一時興起,找了條鋼背熊摔跤嘛,哎,沒想到,最近和祺妃‘乘’燭夜遊次數太多,腰痠腿軟,一不小心,被那熊掌糊了一巴掌。”

說著說著,胤垣的興致變得高昂起來。

他得意的笑道:“可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啊,那鋼背熊剛剛糊了我一巴掌,我就一巴掌抓住了它的要害,狠狠一扯破了它的力道,將它抱摔倒地,然後拗斷了它的脖子。”

‘呵呵’笑了幾聲,胤垣得意的拍了拍手:“四隻老大、肥美的熊掌,從昨天下午讓人燉著,稍後午宴,幾位卿家都陪著我好好的喝點、吃點。”

“嘖嘖,八十年鋼背熊的老熊掌,那叫做一個肥美、膏腴,嘖嘖,妙不可言啊!”

水英呆住了。

盧仚一眾人也是聽得目瞪口呆。

因為開心,天子找了一條鋼背熊摔跤?

雖然捱了一熊掌,但是天子卻贏了摔跤,剁了熊掌準備今天當午餐?

盧仚隱隱覺得有點不對。

聽天子的話,什麼叫做‘一巴掌抓住了它的要害’?

這熊身上,能夠一巴掌被抓住的要害……

嘖嘖,細思恐極。

天子對那頭熊,究竟做了什麼?

水英的臉色逐漸發紅,他渾身哆嗦著,突然一聲大吼:“陛下,你如此形狀,簡直……”

胤垣輕飄飄的揮了揮手:“昏君嘛,不用你說,我自己知道……”

水英的紅臉迅速變成了紫紅色,他被胤垣的這句話堵得差點吐血。

‘呵呵’笑了兩聲,胤垣歪了歪腦袋,眯著眼看著水英:“我懂,我不該做這種事情,作為天子,和一頭狗熊搏殺,有點……的確有點說不過去哈。”

“不過,開心嘛,高興嘛,偶爾放肆一下,是不是?”胤垣笑得很燦爛。

“天子為何如此開心!”水英陰沉著臉問出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白長空昨天被氣吐血了。”胤垣張口就來,一旁的魚長樂已經伸出了手,想要捂住他的嘴,但是硬生生沒能來得及阻止他。

魚長樂伸出手,五指開合了幾下,他乾巴巴的笑著,收回了肥厚的手掌。

水英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胤垣。

他的表情分明是在說——‘我知道你是昏君,但是沒想到你居然王-八蛋到這種程度’!

胤垣訕訕的摸了摸鼻子,朝著水英乾笑道:“好啦,好啦,開玩笑而已,我說我這是昨天偷摸小宮女的翹-臀,被祺妃發現,她吃醋給了我一巴掌,你信不信呢?”

“你肯定是不信的,那,我就懶得解釋了。”

“嗯,水英啊,這件事情,就這麼過了罷。”

“你看,四極坊失火,還死了這麼多人,你身為風調坊的坊令,你這個官,可沒當好,你不是一個合格的風調坊令,那麼,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呢?”

胤垣雙手放在肚皮上,很是篤定的問水英。

盧仚眸子裡精光大盛,他瞪大眼睛看著胤垣,差點就鼓掌叫好——這話,問得勁道啊!

胤垣和魚長樂居高臨下,目光掃過被招來的一眾臣子的臉。

兩人同時看到了盧仚那一臉的驚歎和欽佩,不由同時微笑。

水英身體晃了晃,他看著一臉微妙的胤垣,‘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臣,惶恐……臣,有罪……臣……”

胤垣急忙一擺手:“別玩乞骸骨的那一套把戲,我不認啊……你要乞骸骨,最後頭疼的還是我,你的那些師長、同年,又得在九曲苑門口敲鑼打鼓,用腦殼撞牌坊,何苦呢?”

“做臣子的,每個月都從我這裡領俸祿,吃人嘴軟哪,就不要太為難我這個皇帝了。”

“趕緊說正經事,昨晚上究竟怎麼回事?四極坊的那群小王-八蛋,死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