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的漆黑午夜,頂著寒風與暴雨的擲彈兵團沿著泥濘的道路,朝橡木鎮進軍。

情況…可以說惡劣到了極點。

騎在馬上的羅曼緊跟在佇列的右側,被雨水打溼的冰冷麵孔下不由得露出一絲憂慮。

雖然明知道連夜行動肯定不會輕鬆,但他還是毅然決定頂著狂風暴雨出發,爭取搶在第一時間抵達橡木鎮,並用最快的速度恢復秩序。

儘管倚靠數量充足的雨具,能讓士兵們不至於渾身透溼的行軍,但光是暴雨對路況造成的影響就已經足夠嚴重——幾乎連日的暴雨沖刷,讓所有的路標都消失的一乾二淨,本就泥濘的道路更是崎嶇,讓成佇列的行軍變得無比艱難。

再加上夜間惡劣的視野情況…從出發後到現在,整個擲彈兵團還沒有走完十分之一的路程,幾乎只有原定計劃的一半!

“羅曼中校!”

急切的呼喊聲讓羅曼拽緊韁繩,朝身後望去;一名偵查騎兵正手舉火把沿佇列一側狂奔,直至衝到他面前時才堪堪停下。

“奉雷鳴堡徵召軍指揮官,路德維希·弗朗茨准將命令——暫停擲彈兵團前往橡木鎮的命令,立刻原路返回!”

“什麼?!”

面色一驚的羅曼立刻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幾聲軍號過後,行進中的隊伍停止了步伐。

“准將他…委託我給您帶句話……”

面色焦急的騎兵湊到羅曼身前,用壓低了的嗓音開口道:

“事情出現意外,他必須今晚就下達對雷鳴堡的攻城命令;但儘快平定橡木鎮動亂也很重要,所以請羅曼中校自行判斷,如果您認為……”

“幾點開始?”

沒等對方說完,目光兇狠的羅曼急切道:“我在問你,攻城行動是幾點開始的?!”

騎兵微微一怔:“呃…是凌晨一點整!”

面色有些難看的羅曼掏出懷錶,藉著騎兵手中的火把,暴雨中搖曳不定的火光下,錶盤上的數字剛好停在十點三十分的位置上。

“擲彈兵團,全體都有——向後轉!”

作出決定的瞬間,扔掉了懷錶的羅曼直接從騎兵手中奪走火把,高舉著手中的火光,策馬朝著雷鳴堡的方向狂奔:

“後隊變前隊,挺進雷鳴堡!”

………………………………

暴雨中的雷鳴堡要塞,戰鬥正逐漸進入白熱化階段。

帝國守軍們倉促間倚靠胸牆和柵欄組建的防禦體系,在遭受了徵召軍“悍不畏死”的衝鋒後被攪成一團亂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瀕臨崩潰。

匆忙間組建的防線很快被數量是他們三四倍的徵召軍碾壓,倚靠著人數優勢的徵召軍士兵們頂著他們平日裡絕對無法承受的傷亡,在排槍對射的硝煙中趁著帝國守軍的防線尚未穩固,亂糟糟一窩蜂的衝進防線,將攻防戰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混戰。

而城牆上發現敵情的炮兵們,紛紛在軍官和炮長們聲嘶力竭的叫喊中,將輕型火炮對準城內。

看著一片漆黑的城牆下方,他們既不清楚哪裡是敵人,又要提防著身後圍攻陣地的炮火,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衝上城牆的徵召軍士兵,只能憑感覺朝有人的方向開火。

轟鳴的炮火聲中,一枚枚榴霰彈在雷鳴堡上方炸響;無數細小的鉛彈隨暴雨一起向人群潑灑,所掠之處一片血肉橫飛,殘肢遍地,慘叫和哀嚎聲不斷在人群中激盪。

至於被火炮命中的究竟是敵人還是自己人…不論是炮兵還是他們的長官們,都真的考慮不了太多了,只是機械的操縱著火炮,向預設中敵人進攻的位置開火。

在這樣無差別的打擊下,徵召軍的進攻勢頭被稍稍遏制,但從天而降的炮彈也將許多防禦工事炸成碎片;原本狹窄的通道變得更加通暢,甚至為後排掃清了道路。

眼看前鋒軍隊如此迅速的開啟了缺口,原本還打算在後面“搖旗吶喊”的徵召軍軍官們看到有機可趁,紛紛吹響衝鋒號,讓自己麾下的部隊衝進缺口。

伴隨著新一輪的徵召軍從城門缺口湧入,整個要塞的內部防線也從瀕臨崩潰變成了四五分裂,在各個騎士軍官的指揮下各自為戰,以應付兵力足足是他們兩倍還多的徵召軍。

儘管在騎士軍官的指揮下,帝國士兵們爆發出完全不同於平時計程車氣;但這並不掩蓋他們本質上沒受過太多射擊訓練,更不知道該如何應付突發狀況。

如果說在對射階段,這些帝國士兵們勉強還能打的有來有回;當陷入混戰和白刃戰的那一刻,呆板僵化的線列戰術立刻將短板暴露無遺。

不過進攻方的徵召軍也同樣大多是隻訓練了三個月,只能在齊射和衝鋒階段裝樣子的新兵,根本沒受過太多白刃戰訓練,水準低劣程度和帝國士兵不相上下,純粹靠著人數和夜戰才爭取到一點優勢。

也正因為如此,總算讓節節敗退的帝國士兵們能夠維持住陣線,而不是像之前遭到突襲的圍攻陣地一樣,一輪衝擊就全線潰散,連帶著還破壞掉整條防線。

當防線接二連三的失守,進攻方的徵召軍人數優勢開始不斷凸顯,被迫陷入白刃戰的帝國守軍越來越難擋住亂糟糟的群體衝鋒;在四分五裂的陣線上開始被逼入死角,困獸猶鬥。

而仗著兵力優勢的徵召軍士兵們,在他們自己都沒意識的前提下,成功的將戰鬥延伸到了要塞內部,進一步打擊帝國守軍重整陣線的可能,將混戰的範圍進一步擴散到要塞內的每一個角落。

但僅僅是這突然的“一悶棍”,並不足以徹底打垮帝國守軍——暴雨和夜戰的優勢和劣勢對雙方而言都是公平的,不清楚傷亡情況和局勢的帝國士兵同樣在誓死堅守著陣地,節節抵抗。

雙方計程車兵們圍繞著一堵胸牆,一處柵欄,甚至是一門輕型火炮不斷的爆發小規模的爭奪戰;打光了子彈就用刺刀,刺刀被折斷就用槍托,槍掉了就用佩刀,用拳頭,用靴子,用牙齒……用他們能找到的一切,去殺死和他們長得差不多,穿的差不多,只有衣服顏色不一樣的傢伙。

整個要塞內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前線,哪裡又算是安穩的後方;每個角落都有人在戰鬥,在射擊,在廝殺,在哀嚎,在死亡!

陣陣轟鳴的炮聲仍在圍攻陣地激盪不止,籠罩著炮壘陣地的硝煙已經濃烈到讓炮手們根本無法瞄準的程度,氣喘吁吁的炮兵們機械的重複著,將炮彈和發射藥塞進震顫不止的炮管當中。

站在濃煙中路德維希揹著雙手,目不斜視的盯著遠處的戰場,彷彿根本感覺不到身旁滾燙炮管的溫度。

“幾點了?”

“報告,現在是凌晨兩點十一分整!”

站在他身後的傳令官強忍著咳嗽的慾望,大聲說道。

也就是說從開戰之後,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了麼?

利用夜戰和暴雨的突然襲擊,徵召軍似乎算是贏得了一個不錯的開局,但遠沒有到確定勝負的地步——敵人還沒有徹底崩潰,仍然擁有翻盤的可能。

看著遠處慘烈的攻防戰,路德維希終於明白了安森執意並且相信羅曼一定會帶領擲彈兵團回來的理由。

戰鬥到這一步,討論戰術沒有任何意義;爭取在敵人崩潰前的最後一刻投入更多預備隊,才是唯一的勝利法則!

沉默片刻的路德維希,做出了決定:

“傳令——三點一十分,騎兵連,炮兵連還有所有預備隊做好戰鬥準備,向雷鳴堡發起總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