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麻煩帝國騎士,剛剛還強硬無比的參謀長“噗通!”一聲癱在椅子上,像是洩了氣的皮球。

正巧這時阿列克謝從外面進來,臉上還殘留著幾分驚訝;一眼掃到地圖桌旁的卡爾,立刻忍不住開口道:

“喂,我剛剛聽衛兵們說帝國要撤,把灰鴿堡讓給我們…怎麼回事?”

“你問我,我還想問問伯納德那個混蛋是怎麼回事呢!”

撓了撓亂成鳥窩的頭髮,抬頭瞪了他一眼的卡爾沒好氣道:“一點兒徵兆都沒有,突然就要跑!把殖民地甩手扔給我們,他怎麼突然馬兒大方了——這裡面有問題!”

“肯定有問題,不然他跑幹什麼!”阿列克謝也翻了個白眼:

“所以我們到底要不要?”

“廢話,當然要!到手的地盤為什麼不要?”

嘆了口氣,卡爾賭氣似的用右拳頂著腮幫,後腳跟不停地點地,一臉的焦躁:“只要拿下灰鴿堡,揚帆城就近在眼前了,不用等到八月說不定這場戰爭就能見分曉——你帶煙了嗎?!”

“要可以,問題是我們只有兩千多人,準備的其實也不怎麼充分,冒然掌控整個灰鴿堡會極大的牽制手頭的力量;而且就這麼放伯納德和他的八千大軍退回揚帆城,真的好嗎?”

阿列克謝依然心懷顧慮,一邊說一邊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已經乾癟的煙盒遞過去:“是不是再和總司令商量下,問問他的意見?”

“從這裡到黑礁港來回一趟最快也要六天,對面只給我們三天時間,來不及!”

從煙盒裡咬出僅剩的一根劣質捲菸,劃過靴邊的火柴亮起精緻的火花,乳白色的煙霧隨即在指揮室內飄散。

“對面肯定算準了我們沒時間商量,這才會這麼痛快的提前通知,我猜伯納德大概還想著用這手打亂我們原本的部署,這樣大軍就算抵達灰鴿堡也無法立刻向揚帆城進軍,給他處理麻煩的時間。”

“什麼麻煩?”

“不知道!但能讓他這麼做無非就是兩件事——揚帆城叛亂,或者灰鴿堡已經不再重要,所以能大方讓出來,方便自己退回大本營重整旗鼓。”

搖了搖頭的卡爾用力深呼吸,讓菸頭變成橘紅色:“無論哪個,原本的部署都不能用了;必須立刻把情報送給安…總司令!大軍進軍路線需要調整,物資儲備也要增加,揚帆城圍攻戰很可能會變成持久戰。”

真要變成那樣可就麻煩了…物資從紅手灣運送到黑礁港,和到揚帆城完全是兩個概念,消耗幾乎直接翻倍,說不定最後會變成和黑礁港圍攻戰一樣不勝而勝,不敗而敗的結果。

但其實卡爾還有一個情報沒有透露給阿列克謝:他不是猜到揚帆城叛亂,黑袍教士的情報送來時他就在場;只是考慮到安森那模稜兩可的態度,最後還是決定不告訴他為好。

這絕對是出於為同事著想…在安森這個總是熱衷腦洞大開的上司手底下做事,很多時候其實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知道的越多,你在他的“完美計劃”中扮演的角色也就越重要——倒黴和背黑鍋的機率直線增加。

不過以阿列克謝最近的情況,自己這麼做可能已經晚了……

“派人去一趟黑礁港吧,把我們遇到的情況如實彙報過去。”嘆了口氣,卡爾咬著菸頭悶悶道:

“部隊全體集結,做好接收灰鴿堡的準備。”

“可如果這只是敵人故意放出的煙霧彈,實際上目標是準備向我們發起突襲呢?”

阿列克謝想起了安森在黑礁港用過一次的“戰術”,沒理由對方就不能原樣複製:“提前準備集結,會不會多此一舉?”

參謀長認真思考了五秒鐘,給出了他的答覆:

“呃…並不會。”

“為什麼?”

“因為他們有八千人,正面殺過來不用耍花招;如果一定要,那就是找到了陣地的致命缺陷,能一口氣幹掉我們——提前集結收拾行李,到時候正好方便撤退。”

阿列克謝“……”

……………………

當兩名盡職盡責的軍官,為寄給後方的彙報該怎麼寫頭疼的時候,某位把這個鍋甩給他們,自己和未婚妻(塔莉婭)還有妹妹(莉莎)在黑礁港悠哉悠哉的總司令,正舉辦著一場他籌劃許久的隆重盛會。

鋪天蓋地的禮炮聲中城門在金色的朝陽下開啟,姍姍來遲的風暴師主力出現在黑礁港郊外,以連為單位排成一個個緊湊整齊的方陣,在節奏明快的軍樂聲中邁開整齊的步伐,高舉克洛維王旗和邦聯旗幟,向城市進軍!

雖然城市還在恢復階段,別說城牆連郊外的彈坑和塹壕都沒有填埋乾淨,但這絲毫沒有對這場堪稱盛大的閱兵式造成任何不便,甚至還有了些別的作用。

除了風暴師,各殖民地民兵組成的“邦聯軍團”也陸續到場,因為現實因素根本無法統一的軍裝,甚至連裝備都五花八門的“軍團士兵”們風格迥異,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哪裡人。

其中穿著長袖風衣,脖子上纏著圍巾頭戴三角帽,最像帝國線列兵的是“長湖鎮線列團”;頂著獸皮帽子,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還揹著行軍囊的,是殖民者和冒險者組成的“冬炬城獵兵團”,有騎兵也有步兵,從土火器到萊頓步槍都能看到的是“紅手灣遊騎兵團”和“紅手灣步兵團”……

就連只有一群逃難者的灰鴿堡自由派,也在首領波麗娜的強烈堅持下組成了“灰鴿堡尖兵連”;靠著和風暴師更為親近的關係,他們甚至列裝了一批制式萊頓步槍,每個人都有整套或基本完整的克洛維步兵裝備。

這些五顏六色的“邦聯軍團”緊跟在風暴師後排,為了先後順序還在閱兵式前夜爆發過激烈的爭吵,鼻青臉腫隊形散亂的他們,和前排的克洛維大軍形成了鮮明反差。

為了慶祝這一盛事,塔莉婭還特地透過報社,將遠在白鯨港的大衛·雅克請到了黑礁港,繪製紀念油畫,名字她都想好了——《自由軍團向黑礁港挺進》。

不過大衛·雅克最擅長的其實是風景畫,並且最近沉迷各種體現時代鉅變的“拼接”:在風景秀麗的河谷中加一個冒黑煙的大煙囪,汽笛轟鳴的蒸汽列車駛向蠻荒的郊野,陡峭的山崖之巔是宛若城堡的巨大工廠……

原本熱烈歡迎的他的白鯨港富人們隨著時間推移,對這位大藝術家愈發的不待見,讓他和在克洛維城一樣四處碰壁,費盡心血的“藝術大作”除了想要巴結盧恩家族的富人外根本賣不動。

因此雖然群像人物畫並不是他的強項,但大衛還是接受了塔莉婭的訂單,帶著小徒弟貝克蘭·威茲勒來到了黑礁港。

整幅畫按照塔莉婭的構想,展現的是帝國大軍圍攻搖搖欲墜的黑礁港,無數援軍從四面八方奔赴馳援的情景:勇敢的先遣軍戰士依託破損的城牆,在帝國大軍洶湧的炮火中奮力豎起陣地上的藍底星環的邦聯旗幟,與黑礁港守軍並肩作戰。

遠處則是高舉克洛維王旗的風暴師大軍轉瞬即至,武器與穿著各異的邦聯士兵們簇擁著圍在四周,向黑礁港飛奔而來;發現援軍的帝國大軍則慌張失措,作勢欲逃。

某位身披將官軍裝的指揮官站在破損的城牆上,指揮自己的衛兵發起反擊,而在他身後的戰士當中,還有一位少女的嬌小身影……

總而言之,和當天閱兵的情景不能說完全相似,但也是毫無關係…唯一起作用的就是沒有修復的城牆和城外的彈坑和塹壕,給了大衛·雅克無限的靈感。

當然,像這種巨幅的群像畫是不太可能當場完成的,一般最快也要數月,甚至以年為單位才能展現出它最終效果;為了應景,他還特地多畫了一副同題材連名字也相同的油畫。

但當安森突然好奇的想去看看完成的怎麼樣時,眼前的“超級大作”直接讓他驚呆了。

“這是誰?”

面色僵硬的總司令指著畫幅中央垂頭喪氣騎在馬背上,身影狼狽疑似指揮官的人物道。

“這是帝國大軍的統帥,殖民地總管大臣伯納德·莫爾威斯…您的對手!”

滿臉油彩的貝克蘭·威茲勒歡快道,這位白鯨港議長梅森的獨子現在成了大衛學徒;說實話,和那位謹小慎微的商會會長相比,看上去倒是跟他師傅更像父子。

“那他後面的那些人呢?”

安森又指了指周圍扛著軍旗,同樣垂頭喪氣的軍隊。

“是戰敗的帝國大軍,他們正在灰鴿堡附近的丘陵間撤退;師傅還特地把周圍的景色換成了秋冬季節,讓他們顯得更狼狽。”

“哦,那…自由軍團在哪兒?”

“自由軍團正向黑礁港挺進啊!”

“……”

足足沉默了一分鐘安森才稍微緩過來,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望向旁邊剛剛發現自己停筆的大藝術家,步伐沉重的走進上前,“啪!”的一聲摁住了他的肩膀。

“安…總司令?!”

大衛被嚇了一跳,在危險面前特別敏銳,倒是和他那位黑怕教士兄長頗為相似:“您如果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

“不不不!你誤會了,沒什麼不滿意的,我非常欣賞你這種…有趣的創意。”抬起頭的安森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神真誠:

“所以親愛的大衛,我和你哥哥是好朋友,所以你明白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對吧?”

“呃,明、明明明白!”

“明白就好。”安森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欣賞:

“那什麼,你還記得之前弗朗茨小姐委託的那副《風暴師翻越晨曦山脈》嗎?”

“記得。”

“克洛維王家軍事學院的《吾王奧斯特利亞領導我們》…國王舉著獨角獸旗走中間,周圍是貴族,騎士還有平民一堆人的那個…有印象嗎?”安森連說帶比劃。

“當然有印象。”大衛再次點頭:

“那副可以算是現代群像畫的開創者之一,哪怕是風景畫畫家也是要學習的。”

“很好!”安森微微頷首,伸手扶住旁邊的畫板:

“我現在給你兩個小時,把那兩幅畫雜糅成一幅畫,題材還是黑礁港圍攻戰,至於名字…就叫《自由領導新世界》!來得及嗎?”

“只是單純模仿的話當然來得及,但是……”

“沒有但是!”安森毫不留情的打斷他某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重畫一幅把它交給塔莉婭,如果你不想成為那種年輕早夭型藝術家的話。”

“早、早夭?!”

“我只是再說一種可能,它未必會發生。”安森再次打斷:

“但如果你按我說的做,就絕對不會發生,明白嗎?”

“明白!明白!”

“多長時間能畫好?”

“您、您不是說兩個小時嗎?”

“真的?”

安森眨了眨眼:“那一個半小時可不可以?”

“一個半小時我…我儘量!”

“非常好,就知道你絕對行!”

滿意的拍了拍大衛的肩膀,剛準備離開的安森突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最近有看到你哥哥嗎,我從上次他寄信以後就始終沒他的訊息。”

“沒訊息?不可能啊。”大衛撓了撓頭,有些奇怪道: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在紅手灣,當時他就要儘快趕過來見您一面,說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您一直沒有見到他嗎?”

“沒有,我還以為他回白鯨港了。”

安森表情略有些凝重,以卡林·雅克在新世界的關係人脈想躲起來並不困難,問題是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他決定躲起來——真要被人追殺,跟著風暴師或者自己行動不是更安全?

還有白鯨港的無信騎士團…自從黑礁港圍攻戰後就再沒有出現,據彙報應該還沒有離開白鯨港;如果費爾·克雷西的目標是控制揚帆城,那把他們留在冰龍峽灣的目的又是什麼?·

還有殺死艾德·勒文特爵士的施法者,在白鯨港連續兩次作案後始終沒有再次出現…冬炬城,黑礁港,明明有那麼多機會為什麼沒有再動過手?

是不想還是不能,亦或者只能在白鯨港?

帶著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猜測,安森轉身離開畫室,朝黑礁港議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