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呼嘯。

華麗的莊園像是陡然間失去了色彩,又如眨眼間過去了幾十年,眼前一花,房屋凋敝、蛛網遍佈。

榮華不再!

一道道陰魂帶著濃郁寒氣,從屋頂、地底、牆壁裡鑽出,看向眾人的眼神滿是飢渴難耐。

“啊!”

“鬼啊!”

瞬間。

嚴大人身邊的侍女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待到視線落到剛才吃的東西上的時候,更是慘叫連連,彎下腰乾嘔不止。

但見那光鮮亮麗的瓜果、點心去掉偽裝,赫然是由一隻只蛆蟲、一片片枯葉、一堆堆淤泥所變。

一想到自己嚥進肚子裡的是這些……

腸胃瞬間造反。

“彭!”

龔護院則是一腳踢飛面前的桌案,眉宇間煞氣外湧,面露凝重:

“早就知道你們有問題!”

迎接他的是幾道陰魂。

“餓!”

“我餓!”

“……”

常理來說,陰魂畏懼生人陽氣,尤其是武者氣血更是陰魂之屬的剋星,沾染之後幾乎必亡。

除非是怨魂、厲鬼,才能剋制生人陽氣。

而今……

撲來的陰魂面對氣息勃發的龔護院,竟是毫不畏懼,面上滿是貪婪,張牙舞爪撲來。

“找死!”

龔護院虎目圓睜,從背後抽出兵器硬鞭,朝著來襲的陰魂就狠狠抽了下去。

鞭,

不止有軟鞭,還有一種硬鞭。

硬鞭乍一看有些像鐧,但更加細長,同屬鈍器,力道足夠揮舞抽動之際能夠開碑裂石。

“轟!”

鞭聲如雷,還未近身陰魂就已發出淒厲慘叫。

“彭!”

兩道陰魂被硬鞭生生抽爆,散做縷縷青煙,隨即沒入地底,再次現身已是鬼體飄忽。

嗯?

龔護院眉頭一皺。

他剛才那一下雖然未用全力,卻也激發了體內的氣血之力,就算是怨魂也該打散了。

幾頭陰魂……

竟然沒有魂飛魄散?

像是有一股詭異的力量保護著它們,讓這些陰魂無懼活人氣血。

“大人小心,這裡有古怪!”

“上!”龔護院的強悍,顯然也出乎眾鬼意料之外,場中懸浮半空的俏麗鬼臉也露出猙獰的表情:

“撕了他!”

“嗚……”

瞬間,十餘道陰魂猛撲而來。

地底更是冒出一隻只慘白鬼手,死死扣住龔護院雙腿,並朝上蔓延,妄圖把他扯入地底,分而食之。

其他人同樣遭到攻擊。

這裡的陰魂鬼物……

實在是太多了!

多到足有幾十頭,即使大部分都在圍攻龔護院,其他人依舊能夠分到七八位,根本難以脫身。

另一邊。

方正則沒有龔護院那等實力,第一時間摸出一張靈符,並把那鐵片拿在手中唸唸有詞。

“五嶽真官,土地祗靈。”

“太上有令,鎮壓邪靈!”

“疾!”

五嶽真靈符。

靈光一閃,無形氣機瞬間覆蓋周身,好似有山嶽護體,幾頭衝過來的陰魂當即撞在虛空,發出吃痛慘叫。

“啊!”

其中一頭陰魂,赫然是剛才引路的小廝。

他捂著腦袋看向方正,猩紅雙眼中透著猙獰,雙手不知何時化為漆黑鬼爪瘋狂撲擊:

“餓!”

“我好餓!”

“吃,給我吃!”

“吃你麻痺啊!”方正怒吼,一刀揮出直接把小廝頭顱砍了下來,舞動刀光朝外猛衝。

“尊客要去哪裡?”

小廝掉在地上的頭顱像個皮球似的亂蹦,無頭鬼體摸索著捧起腦袋,來不及按上在後面緊追不捨:

“讓我吃上一口肉。”

“吃你姥姥!”方正飛起一腳,把對方懷裡的腦袋踢飛,隨即就被幾頭陰魂撲倒在地。

陰魂沒有重量,卻能扭曲他人的感知。

撞過來,

會真的‘感覺’到一股衝撞力道。

幾頭鬼物瘋狂撕咬、撲擊,五嶽真靈符所化護體靈光眨眼就被它們給撕的支離破碎。

甚至,

有滑膩膩的冰冷觸感出現在腿部。

鬼手!

鬼手是陰氣匯聚而成,與人體一接觸,瞬間開始掠奪生機活力,方正也感覺身體一僵,體力飛速傾瀉。

當下急急從懷裡掏出幾張靈符,劃破手指往上塗抹鮮血,口中低喝:

“受命於天,上升九宮,百神安位,列侍天公,魂魄和煉,五臟華豐,百醅玄注,七液虛充,火鈴交換,驅邪除兇。”

“律令!”

“去!”

“轟……”

幾團肉眼難辨的靈光在身周爆開,圍過來的陰魂當即慘叫連連朝後退去,一時間場中竟是一空。

“尊客。”

那小廝不知從哪找回了腦袋,雙手扭動脖頸調整方向再次衝來:

“別走,我還沒吃……”

“彭!”

方正轉身一刀爆斬,刀刃上沾染了滾燙鮮血,直接斬爆了小廝頭顱,口中罵罵咧咧:

“沒完沒了了還!”

“啊!”

慘叫聲響起。

方正聞聲側首,心中不由一寒。

但見那嚴大人眼見自己逃避不及,猛然把身邊的一個丫鬟推了出去分散追兵的注意力,一干陰魂當即把丫鬟包圍。

眨眼功夫。

待到陰魂散去,丫鬟所在只剩下一堆白骨。

皮肉,

竟是被陰魂盡數吞噬。

“啊!”

被陰魂包裹的龔護院仰天怒吼,一股至剛至陽之氣透體而出,甚至在虛空中凝結成型。

“虎煞!”

“給我破!”

“吼!”

陽氣所化猛虎仰天長嘯,音波震盪,數丈之內陡起漣漪,一頭頭陰魂鬼物當場炸開。

距離近的,已然死的不能再死。

武師!

此人竟然修成了真氣!

方正雙眼一亮,隨即面露惋惜,可惜對方身受重傷,不然的話未必不能突圍出去。

“混賬!”

場中一直沒有動作的鬼臉見狀面色也是一變,輕輕一晃顯出鬼體,兩道白色長袖遙遙甩出。

輕飄飄的袖子看上去渾不著力,但與地面接觸,竟是犁出一道深深溝壑。

“啪!”

長袖一甩,直接把龔護院抽飛出去。

“大人快走!”

龔護院掙扎著爬起,張口朝手中硬鞭上噴出一道血箭,怒吼一聲朝著半空鬼臉撲去,一時間倒也氣勢不凡。

中年文士護著嚴大人連連後退,面色越發陰沉,突然探手抓住身後那畏畏縮縮的打手。

口中唸唸有詞:

“九幽玄冥,血海滔滔……”

“疾!”

秘法——染血!

數道指印搭配法咒打入打手體內,中年文士大手一揮,打手就慘叫著撞如群鬼之中。

下一瞬。

“轟!”

打手體內就像是藏了高爆炸藥,此即引燃,整個人瞬間爆開,血肉橫飛籠罩數丈方圓。

那飛濺的血肉有毒,就連陰魂鬼物與之一觸竟也慘叫連連。

方正回頭看了一眼,只覺頭皮發麻。

這幾人怕不是什麼正經來路。

不過……

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不過是死路一條!

念頭急轉,他已經有了決定,把身上的護身靈符盡數激發,屏氣凝神,開始嘗試返回現代社會。

回去,

這才是敢於出現在這裡的底牌。

“彭!”

“唳……”

碰撞聲、怪嘯聲連連,方正額頭冒汗,身體微微晃動,正要離開之際雙眼突然一睜。

“咦?”

“轟!”

一聲巨響傳來。

莊園牆壁上突兀出現一個人形大洞,一人手持長槍撲向場中怨魂,口中更是大聲咆哮:

“鬼魅魍魎,給我破!”

奔雷槍!

徐僧!

在陰魂煞氣的刺激下,徐僧手中長槍槍尖竟是冒出絲絲電光,與陰魂一觸,瞬間爆開,電光籠罩周遭。

“轟……”

“轟隆隆!”

緊隨其後,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越來越近,更有一股熾熱陽氣席捲全場,烏黑如水的劍光直刺半空鬼臉。

黑水劍訣!

令狐安!

來的不止他們兩位。

震耳欲聾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怕是百人不止,那麼多人的陽氣匯聚在一起,讓這鬼蜮也變的不穩。

陰魂鬼物能害人。

活人陽氣同樣能剋制鬼物。

天地生克、一飲一啄,不過如此。

“啊!”

慘叫聲響起,那鬼臉被劍氣一分為二,一個折身扎入地底,竟是直接逃了。

“嚴大人。”

令狐安持劍在手,看向場中驚魂未定的嚴大人:

“您沒事吧?”

“伱……”嚴大人面上慌亂未平,在中年文士的攙扶下緩緩站直,眼露驚疑:

“你認識我?”

“久聞大名,可惜未曾一見。”令狐安收劍,彎腰施禮,神情自若:

“令狐安見過大人,小人此前正在山中剿匪,恰聞大人途經此地陷落鬼蜮,特來搭救。”

“幸好……”

“沒有來遲。”

“好,好。”嚴大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慌亂,面上也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威嚴:

“令狐安,你來的很及時,嚴某……記住你了。”

“不敢。”令狐安眼中一喜:

“大人暫歇歇息,容我等滅殺鬼物。”

“好!”嚴大人點頭,面泛濃郁殺機:

“把這裡揚了!”

“是。”

令狐安應是。

*

*

*

烈日東昇,妖邪隱匿。

昨夜的大宅、豪府盡數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片被落葉覆蓋的墳頭。

令狐安帶來的百餘人在此聚集,聽著吆喝聲開始挖掘墳頭,不多時就挖出一個個大坑,抬出來一具具棺材。

“來。”

張明瑞遞來一壺熱酒:

“暖暖身子。”

“嗯。”方正接過,隨口問道:

“道長那邊什麼情況?”

“人逃了。”張明瑞聳肩:

“不過那人遭毒物反噬,怕是活不了多久,說起來多虧方公子,你應該是破了她的法才被我抓住機會。”

“是道長了得。”方正拱手,視線落在場中:

“這邊怎麼辦?”

“挖墳掘墓。”張明瑞道:

“鬼這東西聽著很唬人,實則見不得光。”

“只要挖了墳、燒了屍,墳地再在烈日底下暴曬個一天,不管什麼鬼都得魂飛魄散。”

有句話他沒說。

挖墳掘墓乃是斷子絕孫的手段,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使用,只能說此地鬼物把那位嚴大人惹急了。

不挫骨揚灰,難消心頭之怒。

“道長。”

方正抿了口酒,問道:

“昨夜這裡的陰魂似乎比你說過的強上不少,還不怎麼懼怕活人陽氣,這是怎麼回事?”

“因為有鬼蜮在。”張明瑞道:

“身處鬼蜮,活人體內的陽氣會受到壓制,而鬼物則會相應變強,另外此地鬼物有些特殊。”

“它們屬於地縛靈的一種。”

“地縛靈?”

“不錯。”張明瑞點頭:

“這些陰魂因為某種原因不能離開此地,同樣在這裡也會變強,自然不怎麼怕活人。”

“道長!”

有聲音遙遙傳來:

“您過來看看這個東西。”

“好。”

張明瑞起身。

…………

“法器?”

目視棺蓋上斜插的巴掌大小青銅劍,張明瑞面色陰沉,待到看過其他的棺材,眼神已有驚怒。

“此地墓葬群,怕是有人專門圈養陰魂,用來培育厲鬼所用。”

“什麼?”

“竟還有此事?”

“……”

眾人聞言,不由一驚。

“諸位且看。”張明瑞摸了摸棺材上的一些紋路,道:

“這些棺材被人施了咒,刻有怨魂引,埋於此地之人會化作陰魂,日日夜夜受盡折磨。”

“永世不能超生!”

“待到鬼物壯大的一定程度,養鬼之人就會把他們放出,讓鬼物吞噬活人血肉化為怨魂厲鬼。”

“嗯……”

“幸虧發現的及時,不然的話此地怕是會化為真正的鬼蜮,就算是法師來了也有進無回。”

“竟有此事?”令狐安眉頭皺起:

“道長可能看出是何人所謂?”

“抱歉。”張明瑞搖頭:

“貧道修為低弱、見識淺薄,只能勉強看出此地有怨魂引養鬼,看不出施法的來路。”

“實則……”

“施法之人十有八九是位法師,且應該不是普通法師。”

法師?

眾人心中再次一驚。

法師遠比武師罕見的多,而且就算是在府城,一位法師也是那些高官顯貴的座上賓。

地位,

更是遠遠超過武師。

…………

“太虛玄妙,觀汝亡魂;天元太一,精司主兵;陰陽不合者,定!”

張明瑞手持桃木劍,腳踏天罡步,手中揮灑冥紙,口中唸唸有詞,開始為此地冤魂施法:

“眾生多結怨,怨深難解結,一世結成怨,三世報不歇。我今傳妙法,解除諸冤業,聞誦志心聽,冤家自散滅。”

解怨咒。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霑恩。”

“有頭者超,無頭者生;槍殊刀殺,跳水懸繩。”

“明死暗死,冤屈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

“跪吾臺前,元靈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

“諸位,去吧!”

往生咒!

一套流程走過,陰森的墓葬群似乎也多了份暖意。

“開館!”

大喝聲中,眾人起釘開館。

烈日照耀下,道道黑煙嫋嫋散去,時而有淒厲慘叫傳出,不過終究逃不過熾熱陽光。

“呼……”

忙碌半天,張明瑞終於得空歇息,蹲在方正身邊悶頭不語。

“怎麼了?”

方正側首:

“道長有心事?”

“嗯。”張明瑞點頭:

“此地墓穴的那頭主魂應該是逃了,關鍵是墓穴下面黑水外湧,這……是不祥之兆。”

主魂?

那張鬼臉?

“什麼不祥之兆?”

“大旱!”

張明瑞道:

“下一年,怕是會有大旱。”

此界術士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再加上地脈氣機相連,往往能提前發現環境的異變。

對此,他已經見怪不怪。

方正眉頭皺起。

他來此已經一年有餘,自然明白如果一地大旱的話,對於當地的百姓來說意味著什麼。

不過還來得及。

“那就上報官府。”

方正道:

“早點籌劃糧食,等明年旱災來臨分發下去,應該能救不少人,興許不會出現大亂子。”

張明瑞一臉詫異看來,隨即面露苦澀搖頭:

“方公子宅心仁厚,不過你怕是想差了,若是衙門官府知道接下來會有大旱,百姓今年都熬不過去。”

“富商會首先得到訊息,他們會囤積糧食、抬高物價。”

“下一年……”

“則會趁機收購他人田畝,你可知任家如何坐擁那麼多良田?就是趁大災之年入的手。”

方正默然。

自己終究還是太天真了。

不過無論大旱與否,與他都沒有關係,大不了回現代社會躲一躲。

*

*

*

幾日後。

山巔。

天際烏雲密佈,不時有電光閃耀。

“東家。”

老範搓動粗糙的雙手,面上滿是激動、擔憂:

“不知道能不能成?”

“王家的配方如果沒錯的話,應該問題不大。”方正立於土窯之中,透過洞口看向天際:

“雷走紅瓷……”

“不知搭配我給的瓷器配方,最終會成什麼樣。”

“肯定是天下最頂尖的名瓷,甚至是寶瓷。”老範重重點頭:

“東家的素胚堪稱一絕,王家的雷走紅瓷更是要藉助雷霆之力燒製,簡直是聞所未聞。”

“兩相搭配……”

“來了!”

“噼啪……”

蜿蜒的雷電,如同天神手中的兵器,劃破漆黑的夜空、撕裂厚重的雲霧,落在窯口頂峰。

那裡。

豎著一根類似避雷針一樣的東西。

雷電沿著‘避雷針’一路下行,直入窯艙之內,瓷器表面的釉料也在一瞬間發生劇烈反應。

“轟隆隆……”

直到此時。

慢了一拍的雷聲才闖入耳膜。

翌日。

方正端坐大廳,手拿一盞瓷碗細細觀摩。

碗,

色澤紅潤、通透,釉色之美如夢如幻,其上的雷走花紋更是平添幾分繁複之意。

輕輕敲擊。

其聲清脆、悠揚。

“妙哉!”

方正輕贊,聲音中滿是感慨:

“這件瓷器就算是放眼天下,怕也屬於頂尖名瓷行列,應該算得上寶瓷了,唯一的缺點應該是上面的紋理。”

經由雷霆劈砍,瓷器表層會有類似蛛網一般的紋路。

好的紋路,宛如天然,不會減分反而會增色不少,但雷霆之力難控,劈出來的紋路自然也各不相同。

絕大部分都不怎麼好看。

而且,

每次煉製的瓷器都不一樣。

“足夠了。”

方正眯眼:

“這裡不能控制雷電走向,現代社會卻未必,如果能讓這上面的紋路按照設想所走的話……”

“寶瓷!”

來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回現代社會大展拳腳了。

“東家。”這時,吳海從門外行來,回稟道:

“孫家布行那邊有幾個人想投靠,您看要不要收下?”

“投靠?”方正收起瓷器:

“怎麼回事?”

“自孫蝶去世,孫家人為了爭搶布行鬧得很大,最後也沒有個說法。”吳海想了想道:

“上面人爭權奪勢,導致布行的生意越來越差,工錢也不能準時到賬,已經有不少人開始找別的門路。”

“對了!”

“東家剛來固安縣的時候,不是認識老劉嗎,他現在就離開了布行,想求東家收留。”

“他女兒也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