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面具下的男子,赫然是治安署副署長賀江東。

他已經年過四十,但保養的很好,眼神犀利、面板光澤飽滿,說是三十歲也有人相信。

“想不到……”

目視鄭廓,賀江東音帶感慨:

“你一個紈絝子弟,竟然還有些勇氣,倒是我小瞧了你。”

能在利刃威脅下談要求,看似簡單實則很不簡單,根據他的經驗,十個人裡面未必能有一個。

這個嬌生慣養的富二代竟能做到。

倒是出乎意料之物。

“不過……”

“無所謂了!”

他轉動手中的利刃,在鄭廓眼前來回划動,道:

“你既然知道我是誰,就該知道我的手段,落到我手上,不管是誰最終都會老老實實。”

“說吧!”

賀江東雙目一凝:

“項鍊在哪?”

“在……在一個怪人手上。”鄭廓咽喉滾動,眼泛畏懼,他當然聽說過對方的手段:

“我不知道他是誰。”

“怪人?”賀江東皺眉:

“怎麼個怪法?”

“他……很厲害。”鄭廓道:

“而且,他說伱會來找我,讓我配合他問清楚你是誰。”

“嗯?”

賀江東眉頭緊皺,雙眼突然一閃:

“方正!”

“啪!”

“啪啪!”

清脆的掌聲從後方傳來,取下面具的方正腳踏枯枝從暗處行出,背後刀柄若隱若現。

他的身上滿是血跡,卻都來自於他人。

剛剛殺人後還未散去的血腥氣,更是瀰漫全場,也讓場中兩人遍體生寒,下意識後退。

“不愧是賀署長,一猜一個準。”

方正放下雙手,目視對方,音帶感慨:

“難怪賀署長當初說會找不到殺死我朋友的兇手,原來是你做的,誰又會自己抓自己?”

“呵……”

他搖頭輕呵,一臉無語。

兇手,

竟然是治安署的副署長?

這個結果,倒是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細細一想,其實有很多線索指向賀江東。

不過他終究不是這方面的專家,腦子也不怎麼好使,做事大都喜歡莽過去,下意識忽略了。

“站住!”

賀江東身體一縮,躲在鄭廓背後,一手掐住鄭廓脖頸,一手持利刃頂著鄭廓的太陽穴: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

“是嗎?”

方正面色不變:

“賀署長不會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吧?”

說話間,他的腳步並未停下,一步步朝著對方逼近,而賀江東也只能拉著鄭廓連連後退。

“不過……”

方正側首,眼露不解:

“以賀署長的身份地位,何至於做這等事?”

“我的身份地位?”賀江東咧嘴,眼神也變的複雜:

“我什麼身份?什麼地位?”

“你可知道,我現在一個月工資多少?”

“唔……”方正摸了摸下巴:

“多少?”

“七千!”賀江東狂噴口水:

“我可是治安署副署長,一個月工資只有七千,一年到頭甚至剩不下孩子的奶粉錢!”

七千?

其實也不算少了。

不過絕對算不上多。

要知道,曲市熟練的燒瓷匠人一個月工資基本都能上萬,這麼算的話七千確實不多。

“那什麼……”

方正抿了抿嘴:

“你們不是福利待遇好嗎,看病不花錢,房子有補貼,能用到花錢的地方也沒那麼多。”

“哼!”

賀江東冷哼:

“我抓的每一個人,他們指頭縫裡流出一點也比我一年的工資高,每天見到這種事你覺得我會甘心?”

“我自幼聰慧,苦學多年,自問天賦、努力超過絕大多數人,卻只能掙那麼一點點錢。”

“憑什麼?”

他雙目圓睜,表情猙獰:

“那些人只是因為關係夠硬,就能坐擁千萬家產,我奮鬥一輩子,甚至買不起一套房子。”

“他!”

一指鄭廓,賀江東道:

“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因為出身好,卻可以繼承數以億計的資產,你難道覺得公平?”

“鄭家的錢難道就乾淨?”

“我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只要是能夠透過血脈繼承的東西,全都是不道德的。”

“但那又如何?”

“我抗爭過,又有什麼改變?”

方正默然。

頓了頓方道:

“我不懂什麼大道理,我只知道你殺了我的朋友,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公地道。”

“愚蠢!”

賀江東怒道:

“幼稚,朋友算什麼,他給過你什麼?你又欠他什麼?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而且……我也可以做你的朋友!”

說到這裡,他雙眼一亮,道:

“以你的武功,加上我在治安署的身份,如果我們聯手的話,還不是想要什麼有什麼?”

“也許。”方正聳肩:

“不過這輩子肯定是不行了。”

他話音未落,賀江東猛的一推鄭廓,轉身就逃。

動手肯定不是對手,談又談不攏,自然要保命為先、先走為妙,項鍊的事以後再說。

“逃?”

方正眯眼:

“你能逃得掉嗎?”

“唰!”

他身形一閃,速度快似獵豹,猛的竄出。

速度之快,能讓世界冠軍為之汗顏。

狂奔的賀江東聞聲轉身,看到方正的速度後不由大駭,朝著身後猛的甩出手中利刃。

“唰!”

利刃貼著方正的面頰劃過,眼見就要靠近對方,方正雙眼一縮,猛的朝側方狠狠撲去。

危險!

“彭!”

槍聲響起。

不同於剛才的蘇衛軍,賀江東的槍法精準、迅捷、隱蔽,自手臂夾縫朝著後方射擊。

一擊不中,猛然轉身連連扣動扳機。

“彭!”

“彭彭!”

方正身如靈蛇,在草叢中蜿蜒扭動,身形百變、速度更是快的驚人,閃身躲到樹後。

“呼……”

輕吐一口濁氣,他的額頭悄然浮現一層冷汗。

垂首看向右腿,那裡赫然多出一道子彈掠過後的擦傷。

好傢伙!

不愧是治安署的副署長,果真陰險,剛才如果不是自己反應夠快,怕是已經倒下了。

槍!

就算是三血武者,也難敵鋒芒。

‘早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自己也把槍帶過來了,蘇衛軍那傢伙更是沒留一個子彈。’

‘麻煩了!’

蘇衛軍幾人手裡也有槍,還有短距離殺傷力堪比手槍的弩箭,但他們的威脅並不大。

賀江東不同。

這位的槍法堪稱了得,十米之內幾乎是指哪打哪,剛才就連他都差一點著了道。

“方正!”

見方正避開子彈,賀江東的心臟也不由縮了縮,目泛懼意。

好快!

這傢伙簡直就不是人,爆發的速度恐怖至極,身法靈活到比猴子還快,這麼近都能避開。

他是怎麼做到的?

念頭轉動,他大聲咆哮:

“怎麼樣你才願意罷休?”

“錢!”

“我可以給你錢,龍鋼的那幾千萬遣散費就在我手裡,只要你開口,這筆錢就是你的。”

“鄭總還有一個海外賬戶,裡面有接近一億美金,你如果想要的話,咱們可以平分!”

他視線轉身,握緊槍柄,正色道:

“方老闆,我真心實意想跟你交個朋友,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去你朋友墳前祭拜。”

“不必這麼麻煩。”方正藉助樹木的遮掩一點點逼近,口中低喝:

“我會拿著你的人頭去祭拜我朋友的。”

“唰!”

他身形一閃,出現在賀江東背後,背後的長刀錚然出鞘,隨即一個晃動消失在樹後。

“彭!”

槍聲響起,卻只擊中樹幹。

五槍!

方正深吸一口氣,再次撲出,同時大手一揮,幾枚石子激射而出,朝著賀江東面門而去。

“彭!”

“彭彭!”

八槍!

方正躲在樹後,心臟砰砰直跳,渾身氣血好似沸騰一般,五臟六腑也傳來一股股熱力。

這種在生死邊緣擦肩而過的感覺,委實太過刺激,也讓他渾身的細胞都為之躁動起來。

諸多武技、法門、運勁一一浮現腦海。

煉髒,

似乎也有了些進步。

幸虧這些日子未曾中斷過釣蟾勁的修煉,讓他的五臟六腑韌性十足,不然還真是兇險。

再來!

“唰!”

人影閃動。

“彭!”

槍聲響起。

“方正!”

連連不中,手槍裡的子彈越來越少,賀江東的表情已經開始滿布驚恐,不停的朝後倒退。

“你真的要趕盡殺絕?”

“我有錢!”

“在海州、京都各有一套房子,價值幾千萬,只要你開口,我這就把產權轉到你的名下。”

“方正!”

賀江東仰天怒吼:

“做人留一線,你不要欺人太甚!”

十三槍!

方正狀似未曾聽到賀江東的聲音,腦海裡一一掠過槍聲響起的次數,再次閃身逼近。

“彭!”

“咔嚓……”

賀江東的手槍並未滿彈,伴隨著一聲咔嚓脆響,他的面色瞬間煞白。

機會!

方正雙眼一亮,猛然飛撲而上。

以他的速度、兩人之間的距離,就算賀江東隨身帶著彈匣,換彈匣的時間也已足夠。

呼……

賀江東猛然轉身,左手微抬。

遭!

方正雙眼一縮,渾身汗毛炸起,一股冷意自尾椎直衝後腦勺,讓他的身體陡然一僵。

第二把槍!

賀江東身上,竟然帶著第二把槍!

“哼!”

賀江東鼻間輕哼,面上的驚恐不安已然消失不見,面露陰狠,目視方正狠狠扣動扳機。

他不止有第二把槍,而且專門練習過左手持槍,就是為了不時之需。

甚至。

就連剛才的慌亂都是偽裝。

一切,

都為了這一刻。

“彭!”

槍聲響起。

“錚……”

在槍響的同一時間,一道悠揚的刀鳴聲也在場中盪漾開來,周遭枯枝落葉被無形之力排斥。

一字明心斬!

瞬間。

方正的眼前空無一物,時間似乎也於此定格,只有一枚脫膛的子彈朝著他所在逼近。

叮……

長刀當空劃過一道弧線,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斬在子彈之上,隨即刀光陡然大盛。

黑夜,

好似突兀一亮。

方正重重落地。

賀江東身軀一僵,他緩緩垂首,看向地上的方正,面上滿是驚訝與不可思議,慢聲道:

“好……快的刀。”

話音剛落。

一道血痕出現在他的眉心,血痕擴張,一直延伸到胯下,更是徹底把他從中一分為二。

“噗通!”

兩半屍體同時落地。

方正躺在地上,仰天看著星空,渾身氣力好似盡數用完,就連動一動手指頭都極其艱難。

良久。

“哇嗚……哇嗚……”

治安署的警笛聲遙遙傳來。

方正眼神微動,從地上掙扎著爬起,在賀江東身上翻了翻,隨後看了眼躲在樹後的鄭廓。

一個閃身,

已然在原地消失不見。

*

*

*

“方正?”

回去的車上。

鄭廓蜷縮著身子,裹住厚厚的毛毯,嘴唇慘白毫無血色,面對周平的詢問只是連連點頭。

在他身旁,兩眼無神的趙瑾聽到方正的名字眼神微動,隨即再次化為一片死寂。

“署長。”

林警官放下手機,回頭道:

“船上有五具屍體,蘇衛軍四人,賀署……賀江東一人,那個兇手一共殺了十個人。”

“署長。”

他遲疑了一下,低聲道:

“賀江東和蘇衛軍手裡都有槍。”

電視上播出的武打劇,常有人說我要一個打十個,但實際上以一打十幾乎是不可能。

除非差距太大。

而今天晚上死的十個人,幾乎個個都是彪形大漢,且心狠手辣。

關鍵是……

還有槍!

這種情況都被人盡數殺絕,那動手的人……

真的是人?

周平沒有開口,甚至罕見的沒有下令傳喚方正,而是低頭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滋……”

車輪摩擦地面,在進入官道的路口停了下來。

“咔嚓!”

後門開啟。

一臉激動的趙議員率先衝上車廂,看向兩眼無神的趙瑾:

“瑾兒,你沒事,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他激動的語無倫次,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只是按住趙瑾的胳膊來回晃動,眼中含淚。

對面激動的趙議員,趙瑾的表情卻極其淡漠,乃至有種不做掩飾的厭惡。

“我沒事,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怎麼這麼說?”趙議員身體一僵:

“我是你爸。”

“是!”趙瑾突然站起,表情癲狂,大聲咆哮:

“有你這麼一個爸爸我真是榮幸,把自己女兒當做競選的籌碼,你真是我的好爸爸!”

“我就應該死!”

“我死了,我爸能更容易競選上,是不是?”

“啊……”

“你別碰我!”

“瑾兒。”趙議員面色蒼白,雙手顫抖:

“不是這樣……”

“咳咳!”

錢硝在下面輕咳:

“周署長,能不能下來說幾句?”

“對。”

周平面露尷尬,急忙下車。

兩人來到無人的地方,錢硝低聲道:

“事情的經過議員已經知道了,治安署全力拯救被綁架的人質,不懼歹徒兇殘,一一擊斃綁匪。”

“奈何有兩位人質不幸遇難……”

“等一下。”周平抬手,聲音凝重:

“錢秘書,我們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

“救人的不是我們……”

“那是誰?”錢硝挑眉。

“是方正。”周平道:

“鄭廓親口說的。”

“那他肯定是看錯了。”錢硝搖頭:

“我跟方老闆通了電話,他說自己今天一直待在七里鋪,哪裡都沒去,也沒來過這裡。”

“……”周平張了張嘴。

“怎麼?”錢硝道:

“周署長有方老闆來過這裡的證據?孤證不立,只是鄭廓一個人的話是不能當證據的。”

周平沉默。

“至於賀江東……”錢硝眯眼:

“這個人暗中勾結綁匪,實為禍亂一方的惡霸,且與富鴻改制毆打大通董事長一事有關。”

“賀江東、鄭總,是改制的阻礙。”

“幸甚。”

“現在都已經解決,兩人也已伏法,周署長應該沒什麼意見吧?”

周平抬頭,良久沒有吭聲。

“我知道周署長一直在調查賀江東,賀江東之所以冒此兇險找上鄭總,也是察覺到你的動作。”錢硝道:

“功勞,是您的。”

周平搖頭。

*

*

*

牌街。

方正下了車,拍了拍衣袖,邁步朝前行去。

他約了邁密會所的老闆談事情。

晚上十點。

除了需要加班的某些工種,大多數人都已經吃飽喝足,或刷手機或躺在床上刷手機。

而在這裡。

忙碌才剛剛開始。

“帥哥。”

一股略顯刺鼻的香氣從背後貼了過來,柔軟的觸感讓方正下意識避開,回頭問道:

“有事?”

身後是位年約三十左右的婦人。

得益於現代社會提供的良好環境,三十多歲的女人並不顯老,甚至可以說風華正茂。

屬於剛剛熟透的年紀。

褪去了青澀,更懂得如何照顧男人。

婦人五官平平,但身材極佳。

她也很擅長表現自己的優勢,緊身長裙箍出婀娜多姿的身材,面上則以濃妝遮蓋不足。

多彩斑斕的燈光照耀下,更添幾分魅惑。

“要不要玩玩?”

婦人笑道:

“不貴。”

方正側首,看著對方那有些僵硬的笑容、略顯忐忑的眼神,還有那不知放在何處的雙手。

問道:

“新來的?”

“……”婦人張了張嘴,乾笑道:

“是新來的,不過我很乾淨,這點帥哥可以放心。”

“哦!”方正抬頭,掃視周遭,眼神中閃過一抹疑惑:

“最近這裡新來了不少人。”

“是。”婦人點頭,指了指附近幾位攬客的女人,道:

“我們幾個是鴻運退下來的,以前都是良家,現在沒有辦法,只能到這邊找點事做。”

“幹嘛做這一行?”方正搖頭。

“不做這一行,還能做什麼?”

婦人苦笑:

“一下子那麼多人下崗,牌街的女人多了好幾倍,價錢也便宜,帥哥要不要試一試?”

她依舊殷勤招呼自己的生意。

方正搖了搖頭,摸出幾百塊錢放在婦人手上,隨即踏步朝前行去。

一路上。

鶯鶯燕燕不斷,不時有人達成交易。

誰又知道,這其中……

幾個良家?

多少家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