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我暗中和符籙中藏身的粽姨商討一番,逐漸安心下來。

“諸位,進來吧,驅邪成功了,沒事了。”我對著院門外高喊。

話音落地,院門陡然開啟。

一眾周家男女急急奔行入內。

一眼看到放置在我身前昏迷著的週中舉,一個個淚如雨下的,其父母跑得最快,撲到近前,一迭聲地呼喚著‘中舉’二字。

好嘛,這家倒是很希望兒子中舉啊,可惜,現在是新社會了,中舉之類的,早就拋棄到故宮的黃紙堆中了。

隨著周老爺子加入呼喚團隊,昏迷著的週中舉眼皮陡然發顫,隨後,緩緩睜眼。

“爹,祖父……?”

週中舉眼神逐漸聚焦,最先辨認出自家父親和祖父,但目光落到繼母面上,卻什麼都沒有喊,而是移開了目光。

這讓哭嚎著的年輕繼母很是沒面子,臉色一時間發青發黑的,看樣子,要不是大傢伙都在看著,這漂亮女人恨不得出手掐死這個周家的嫡孫。

其目露兇光只有短短的片刻,加上週邊環境昏暗,即便是她身旁的周小進和周家眾人,也沒有發現異常。

但這一幕卻實實在在落到開著陰眼的我的眼中。

我微微眯眼,不動聲色。

“梁大師,我兒子這算是好了嗎?”

周小進轉頭看向我。

“他被邪氣侵擾數日,元氣大傷,但萬幸的是,不會傷及性命,以後多用些補藥,修養數月,年輕人火力足,也就無礙了。”

我淡淡笑著,給出答案。

“這太好了,嗚嗚。”周小進四五十歲的人了,聞言,眼睛都紅了,嗚咽著表達感謝之意。

周家眾人七嘴八舌地捧人,幾乎將我捧成當世的活神仙。

“那個,梁師,要不,你這幾天先住在周家吧,老朽擔心中舉他留有後遺症。”

周家老爺子沉吟之後,小心地給出這話。

其實,這就是不信任的表現。

內中意思是:你說驅邪成功就成功了嗎?總得讓俺們家試驗個幾天吧,畢竟,五十萬酬勞可不低。

這話要是直說無疑是得罪人的,但周老爺子說的極其委婉,可見油滑。

我朗然一笑:“這沒有問題,老爺子,我就叨擾周家數日吧,萬一週中舉身上有什麼反覆的,我也好就地施法。”

“梁師這性子真是爽快;快,周答,你安排客房,引梁師入住,被褥茶具都換新的,知道不?”

周老爺子轉首吩咐。

周答忙上前應了,隨後,引我入住最好的客房,居住條件那是沒的說。

我耐著性子在周家暫住下來。

時不時在佛火鎮中游玩兒,和技藝精湛的老師傅們探討一下定製佛像技藝,獲益良多。

轉眼間三天時光過去了,週中舉在周家人精心照料下,基本上恢復了健康,臉上有些血色了,就是看著太單薄太瘦了,還需要好好的進補。

這天傍晚,周家大擺家宴,為我送行。

好在不是素齋,不然我吃得肯定不盡興。

都三天了,週中舉根本沒有再度發作的跡象,實打實的驅邪成功,周家哪還有理由留我在此呢?

如是,有些愧疚的周老爺子張羅著擺開家宴,算是感謝我的出力了。

事先徵求了我的意見,五十萬現金兌換了同等價值的金條,晚宴上會交付於我。

周家人辦事還是很守規矩的。

也是,這洛順市周邊,還沒聽說誰家敢剋扣陰陽大師酬勞的呢,不怕人家一個邪道風水陣,送吝嗇主顧去見閻王爺?

周家入宴的二十多人,周答那等身份的,只能在院子的酒席上陪坐,沒法到主桌上來。

沒看到週中舉那個年輕漂亮的後媽在場,我感覺有些訝異,但也沒當回事。

周老爺子一身深紅唐裝,滿面紅光地起身,舉起酒來,一番漂亮話之後,當眾感謝我的出手,遙遙敬酒。

我起身,笑著接了話,仰脖乾了杯中酒,亮了杯底給周家眾人看,大傢伙給面子的鼓掌。

緊跟著落座吃菜,周家人大多吃素,葷菜是專門為我上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我已有了幾分醉意。

這時候,兌換好的金條也交付我手,銀貨兩訖,這場買賣算是成了。

“諸位,感謝你們的熱情款待,我離家多日,就不再叨擾了,所謂,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這就告辭了。”

收好金條,我起身,對著周家人團團抱拳作禮。

周家人全部起身回禮,老爺子出言留客,但我去意已絕,如是,他吩咐周答開車送我回洛順市。

貼心又周到,安排的一點毛病沒有。

我笑著和周家人打招呼,隨著周答一道走出大門口。

周答恭敬地為我開啟後車門,我一步邁入,在周家人歡送聲中,車子啟動,開往洛順城。

十分鐘後,我忽然感覺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車子停住了,周答轉首看向我,昏暗光線下,其眼白遍佈紫紅血絲,面上神色陰晴不定,看起來極為詭異,眼神還賊亮賊亮的。

心神巨震,意識到不妙,我就想竄出車子去。

“一,二,三,倒也!”

耳邊傳來周答的話。

我激靈靈一抖,隨後,就感覺渾身筋骨痠軟,然後,天旋地轉的感覺傳來。

彭!

身子砸在後座上,黑暗湧來,直接昏迷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緩醒來,卻發現除了頸部,身體根本就難以活動,壓抑著驚駭,看看四周,發現,自己身在那驅邪的三層木樓院落之中。

眼前,站著兩個嘿嘿冷笑的人。

“你……?”

我勉力抬起手臂,指向走到身前的周老爺子,只費力地說出這麼個字。

拄著柺杖的周老爺子忽然將木拐扔到一旁,行走間變得矯健,佝僂的身子也筆挺了,臉上呈現得意笑容的蹲在我身前。

他身旁站著的正是周答,只不過,周答低頭看著我的眼神中,除了鄙視就是漠然。

“梁松禹,梁大師,老朽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咱們慢慢聊就是;

放心,你這般天資縱橫的人物,老朽一定讓你死個明白,看看,老朽多講規矩啊,哈哈哈。”

他敞懷大笑。

“嘿嘿嘿!”周答跟著笑。

燈火映照下,他倆的面孔扭曲著,猙獰之意瀰漫。

他們,比惡魔更恐怖,更嚇人!

院門那裡傳來響動,周答他倆停止狂笑,都扭頭看向那處。

“誰?”

周答幾步過去,謹慎地詢問。

“是我。”

一道聽起來極為耳熟的男聲傳來。

轟隆!

我心頭像是爆炸般地生出怒意。

門被開啟,賊眉鼠眼的老男人溜了進來,正是介紹我來此做事的周跛子。

他對著周答兩人點頭哈腰的,臉上都是阿諛奉承。

“老祖宗,恭喜您老大功告成啊!”他到了周老爺子身前,一臉諂媚的說著這話。

周老爺子不屑的掃了對方一眼:“跛子,這請君入甕的把戲你做的不錯,答應你的五十萬,換成金條了,就在那小子的懷中,自己去掏吧。”

“啊,謝謝老祖宗,祝老祖宗心想事成福壽綿長。”

他說著好聽話,一瘸一拐地靠到我身前。

看到我對其怒目而視,周跛子不自然的撓撓後腦勺,隨後,咧嘴嬉笑著說:“梁老闆,你別怨我,這可是五十萬啊,將你丫的誆入轂中,五十萬輕鬆到手,你說,誰能不心動呢?

我在那街上一年,就是為了接近你啊;

可惜,你雖有些手段,但畢竟年輕,城府太淺;這世上,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兒多了去,下輩子,你要引以為戒啊,嘿嘿。”

他一邊奚落著我,一邊伸手從我懷中掏出小包袱,開啟看了看金條,眼中驟然閃動起金光,一副鑽進錢眼兒裡的市儈樣。

“噗!”

我恨極了,一口血吐在對方臉上。

“找死。”周跛子就要揮拳打我。

“住手!跛子,拿好你的金條,滾!”

周答上前來,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明白,明白,那咱就不打擾老祖宗做事了,這就滾,這就滾。”

周跛子不甘不願的收起拳頭,袖子擦了臉上血跡後,小心的將小包袱塞到懷中,快步離去。

“等等。”周答忽然出聲。

周跛子就是一顫,在院門前停住了腳步。

“管好你的那張破嘴,有塔瑪的一個字傳出去,你就得死!包括你女兒周寶鐲在內,也逃不了,懂?”

周答陰森的話隨風傳過去,周跛子腿抖得宛似麵條。

他轉身,‘撲通’跪下,對著周老爺子這邊磕了好幾個響頭,然後,賭咒發誓一番,周答才示意其滾蛋。

周跛子面色發灰,佝著身子,灰溜溜地離去。

院門關閉,好像這個無恥之徒從未來過一般。

“呸,貪財又卑鄙的小人!”

周答對著門口那邊吐了一口,很是看不上週跛子的樣子。

我目眥欲裂的盯著這幕,心頭恨意焚天。

“嘿嘿,梁師折在咱們手裡,這是不服氣啊!”周老頭轉頭看到我的神色,譏笑起來。

周答跟著譏笑一聲,讓我更是火大,奈何受制於人,真就不是生個氣就能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