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病怏怏地靠著床頭,臉色尚白,沒有從重傷中恢復。

兩旁垂落的墨髮蜿蜒鋪散,像是細細密密的小黑蛇一般,扭曲妖冶。

那雙翠色的蛇瞳剔透如寶石,嫵媚如春水,只倒映著茯芍一人的身影。

茯芍被蠱惑了,可她還記得問一句:“你很毒嗎?”

陌奚胸腔微顫,低低地笑了出聲。

“我有很多種毒。”他說,“這一種傷不到你。”

畢竟才是初見,這樣攸關性命的冒險,茯芍應該拒絕的。

縱然她這一族百毒不侵,可茯芍出生以來還未曾試過蛇毒,心中有些遲疑。

陌奚張嘴,一顆墨綠的蛇丹從他口中浮現,在窗外日光的照耀下,墨色的蛇丹透出兩分玉綠。

“吞了我的蛇丹,我的一切蛇毒都對你無害。”他說。

茯芍有些感動,又有些不贊同,“姐姐,你怎麼能把蛇丹交給剛剛認識的生蛇呢。”

他就是因為這麼沒有防備,所以才會身受重傷嗎。

聽了這話,陌奚好笑地看著她,他什麼也沒說,翠瞳中淺淺的笑意代替他說了話。

茯芍反駁道,“我不一樣,只要我想,蛇丹就會立刻回到我的體內,別人留不住的。”

正因如此,上一世浮清才忍耐了數十年。

他知道黃玉一族的特殊性,如果沒有茯芍的同意,他收不住她的蛇丹,只能是利用沈枋庭緩慢佈局。

“原來如此。”陌奚瞭然,復又問,“我的蛇丹沒法自己回來,你一會兒會還給我麼?”

“那當然了。”茯芍不假思索地應承,一邊又叮囑他,“不過只有我哦,別人可不一定會還給你。除我以外,你不能把蛇丹交給別的妖精。”

陌奚從諫如流,“好,我不會交給別的妖精。”

茯芍滿意陌奚的聽話,這姐姐雖然單純,好在孺子可教。

教育完了之後,她便興沖沖地吞下了陌奚的蛇丹,準備嚐嚐蛇毒是何滋味。

陌奚後傾,靠在床頭,微微啟唇,只露出毒牙。

茯芍覺得他似乎有些害羞,一味往後退去,臉上也浮著薄薄一層紅意。

她沒有毒牙,可將心比心,獠牙被觸碰,的確是很難想象的感受。

陌奚的這番矜持,也讓茯芍有些不好意思了。

想起方才陌奚的反應,她向他承諾,“這次我會輕一點。”

“沒關係,”昳麗的雌蛇溫柔搖頭,眉宇間流露出兩分病色,“不難受的。”

他被鬢邊的墨髮襯得愈發蒼白,有兩分雨打梨花的脆弱,美得彷彿輕輕一拂就要落了。

茯芍再一次被大姐姐的氣質所驚豔。

“姐姐,”她不由得抬手撫上陌奚的臉頰,“你真美……”

陌奚彎了彎唇角,下一刻,便聽茯芍羨慕地說:“真好,你一定有很多雄性吧?”

她想問陌奚,以後要是有機會,能不能給她介紹一條,可又覺得兩人還不甚相熟,這話有覬覦之嫌。

陌奚沒有回答,只是笑。

他的確有很多雄蛇,只是擁有的方式和茯芍想象得不同。

不知是否錯覺,茯芍覺得,漂亮姐姐的笑和之前相比有些不一樣了。

涼絲絲的,也還是美。

他閉上眼,無聲催促著茯芍。茯芍遂止了閒話,湊上來勾舔他毒牙上的毒液。

金色黏稠的毒液有些像蜜,腥甜的滋味在蛇信上鋪開,初嘗時淺淡如甘露,但很快就蔓延開來,猛烈且兇猛地鑽入茯芍上顎的犁鼻器裡。

如甜膩冰冷的烈酒,有些嗆人,但回過味來,茯芍立刻被這刺激的甜酒所俘.虜了。

她歪著頭,食髓知味地去舔陌奚另一側的毒牙。

她細細品味著毒液的滋味,不僅味道像烈酒,喝起來也有點像。

只是兩滴,茯芍便有些醉了。

她的思緒混沌起來,軟軟地趴在了陌奚身上,黃玉色的蛇尾半垂在床下,悠悠晃晃地扭動起來。

甜甜的,暈乎乎,還有點辛辣刺激……吞入腹中,那蛇毒如毒草一般擴散,迅速流過茯芍全身。

一種難以言述的酥麻傳遍體內,她眯著眼,從沒想過蛇毒會是這麼好喝的東西。

茯芍忍不住頻繁伸吐著蛇信,在陌奚的口中、唇畔胡亂觸碰著,接收他的資訊,也催促著他再分泌些毒液出來。

雖說是接收資訊,但茯芍的蛇信除了發現姐姐失血過多、有點虛弱,以及他的氣味勾人心魄以外,再沒有獲得更多訊息了。

她不再探索,只嘶嘶地觸碰他的唇角,輕慢地扭腰催促。

蛇毒、金燦燦的蛇毒,再給她一些……

陌奚抬手,覆上了蛇姬難耐扭頭的腰肢,偏過頭,拒絕了她的請求。

“不可以。”那雙翠色的蛇瞳溫柔而蠱惑地注視著她,“再多就危險了。”

茯芍抬眸,雙眼盈著一層水霧,尚沉浸在蛇毒帶來的快意當中。

朦朧的視線裡,陌奚朝她靠近。

“該換我了,”那瑰麗的雌蛇探出蛇信,低低呵氣:“讓我嗅聞你。”

茯芍轉動了一下被蛇毒毒得遲鈍的思緒。

她的蛇信已經把大姐姐裡裡外外都探索過了,可大姐姐還沒有聞過她,對她毫不知情。這確實不太公平。

她張開嘴,吐出蛇信,和他交換彼此的資訊。

陌奚摩挲著蛇姬的鬢髮,禮貌地用蛇信掠過她的面頰、鼻尖等外圍,逐步試探後,才鑽入柔軟的唇瓣之中。

嘶嘶的吐信聲在芬芳的室內響動,床尾床下,兩條顏色迥異的蛇尾也勾纏在了一起。

陌奚採集到的資訊遠比茯芍要多。

他嚐到了她今早吃的水果的清甜、昨晚戲水的水汽,也嚐到了那美妙絕倫的奇香。

溺在這馨香之中,陌奚心下喟嘆。

他有多久沒有嗅到茯芍了。

呵…可憐的碎玉……

陌奚不自覺收緊了環抱身上蛇腰的手臂。

他猶有些遲疑,懷疑懷中的只是他的臆想,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那雙修長的手撫拍著茯芍的脊背,順著她的後頸一路向下,在蛇骨上流連。

懷中的蛇姬一顫,緊接著扒著陌奚的雙臂,聳動著蛇信來回嗅聞。

她又聞到了那股蛇毒的氣味,比直接品嚐要淡,可確實存在。

淡淡的毒霧籠罩著她,在陌奚雙手、蛇尾無法觸及的地方,嚴嚴實實地籠罩了茯芍。

剛從蛇毒中回神兩分的茯芍只吸了幾口,就又哼哼唧唧地軟了下來。

香香,姐姐香香……

她蹭著陌奚的臉頰下顎,發現他眼角處的香氣最濃。

那裡藏著陌奚的毒腺,她忍不住用蛇信一遍遍舔,可除了微涼的面板外,什麼也沒有舔到。

茯芍有點難受,這不上不下的感覺讓她心尖發癢,隨後蛇尾便產生了莫大的空虛——

想要纏點什麼……

這想法剛一冒出,她便在甜膩的毒香中嗅到了一絲血腥。

茯芍低呼一聲,扭頭看去。

自己的蛇尾不知何時和陌奚緊緊纏在了一起,把蝕骨釘打出的兩個血洞絞出了一股股血水。

“對不起!”她一下子清醒了,連忙鬆開尾巴,要從陌奚身上下去。

還未起身,便被陌奚拉回來,一把抱進懷裡。

“別走…”他埋在她耳後,輕輕呢喃,“留在這兒……”

妖媚的聲音變得喑啞,摻雜著微乎其微的哀傷,茯芍一愣,她想,這條雌蛇一定遭遇了很大的變故,也許他如今和她一樣,都是孑然一身了……

她抬手回抱了她,“我不走,這裡很安全,你別怕。”

陌奚埋在茯芍頸間,勾著唇,嗅舔失而復得的馨香,確認了她不是幻影。

他確信,自己還不至於喜歡一條雌蛇,喜歡到發瘋出了幻覺。

他沒那麼深情。

可卻有些陰冷的恨意。

翠色的蛇瞳在茯芍看不見的地方,豎成銳利的一線,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

他不該猶豫的。

如果上一世,他沒有那麼遲鈍,搶在沈枋庭之前把她從刑場上擄走;如果他強硬一點,直接將她囚回自己的巢穴,那茯芍至少不會死——不會死在修士手裡。

即便她恨得爆丹,他也可以搶在她動手之前將她練成傀儡,把這抹香氣留在身畔。

包裹茯芍的毒霧愈濃了,甜得發膩,即使黃玉天生百毒不侵、即便茯芍吞下了陌奚的蛇丹,雙瞳猶有些沉淪渙散。

這一世,他不會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