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大梧桐樹下的長椅上。

江遙和程硯池並排坐在上面。

程硯池懷裡還抱著一盒子滷鴨掌,側頭問江遙,“你不是說你父母早就死了嗎,怎麼突然又冒出來個媽媽?”

江遙盯了程硯池一眼。

程硯池立馬用手在自己的嘴巴上做個了拉拉鍊的動作。

江遙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

秋日裡的天空,總覺得要比其他時候更加闊遠許多。

“程硯池。”她輕輕地叫他的名字。

“啊?”

“你會不會怪我,有很多事情沒告訴你?”江遙似是在對程硯池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沒有聽到男人的回答。

江遙不由地側過頭看程硯池,只見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整個人燦爛得猶如一天中最溫暖時候的太陽。

這樣好模樣的人,這樣好的家世,要不是腦回路實在太清奇,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呢?

“你不說,自然有你不說的道理,你說與不說,我們都是好朋友,”程硯池抱著雙臂,“你說,我聽著;你不說,我護你。”

“酸死了,”江遙一笑,撇嘴吐槽,伸手在他懷裡的飯盒上打了下,“快吃你的滷鴨掌吧!”

程硯池也笑了,不拘小節地撿起塊滷鴨掌放進嘴裡,然後連連點頭,“嗯,味道還真不錯,你真的不吃啊?”

江遙將頭輕靠在大梧桐樹上,沒有說話,思緒又飄得很遠很遠。

她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母親未婚先孕生下她後,便把她丟下獨自去打工。

從小,她便跟著外祖母一起生活,做著周圍所有孩子口中的笑柄。

九歲那年,外祖母去世了。

她終於在那年見到了母親。

母親將她帶到了大城市的小房子裡,指著身旁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媽媽就要和叔叔結婚了,將來讓他做你的爸爸好不好呀?”

她只能懵懂地點點頭,然後從此與母親和這個陌生男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母親最終沒能等來她想要的一場婚禮,得到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毒打。

而這個男人,從此也成了她一生的噩夢……

“嗡……”手機震動的聲音將江遙從回憶拉回到現實中。

江遙看了眼手機,老闆打來的。

“江遙,可真有你的啊。”

江遙嚥了口唾沫,“老闆,我明天一早就跟章總那邊聯絡,您放心,我一定爭取……”

“不用聯絡了,你明天也不用來了。”老闆打斷她的話。

“老闆,您先聽我說……”

公司雖然不算什麼大公司,但如今這光景,能夠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已經屬實不易。

更何況,陳述將來治病讀書還需要不少錢。

“我是說,”老闆慢悠悠地解釋,“章總那邊已經敲定了,跟咱們公司合作,你不是生病了嘛,明天再放一天假,好好在家裡休息。”

“啊?”江遙摸不著頭腦,這老闆前後的態度轉變也太大了吧。

“不是我說你啊江遙,你是真有本事,能請到何韞清來做婚禮的嘉賓,人家章總一聽,當然開心地答應了啊。我早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有本事呢?!”

江遙撓了撓頭,這位老闆,他就算夸人也總像在損人一樣。

可是,她什麼時候請了何韞清呢?她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我沒有啊,您是不是搞錯了?”

“沒有什麼呀沒有,你就別謙虛了,人家章總直接聯絡我的時候都跟我說了,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哈,等回來的時候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掛掉電話,江遙一臉茫然。

無論如何,事情解決了就好……

第二天,江遙又在家裡休息了一天。

到了晚上,她照舊去“春風十里”上班。

“春風十里”是全市數一數二的大型休閒娛樂會所,江瑤每週有三天在這裡兼職做調酒師。

這幾年,她透過學校以助學的名義轉給陳述不少生活費,為了多賺些錢,她做過不知道多少兼職。

吧檯前,江遙搖晃著酒杯,熟練地調好了一杯雞尾酒。

看了眼手機,快要到下班的時間了。

她扭了扭有些痠疼的腳踝,抬眼的工夫,注意力便被不遠處的一桌客人吸引了。

大約三五個中年男人,將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圍在中間,其中一個男人將胳膊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小姑娘明顯有些侷促不適,略微地躲了躲。

另一個男人,單手狀似無意地掠過小姑娘面前的酒杯。

江遙卻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間,有些許粉末狀的東西掉進了小姑娘的酒杯裡。

“來,喝……”大夥鬨鬧著把酒杯舉到小姑娘的面前。

江遙在這裡工作,見得多了,許多事她不想管,許多事卻是不得不管。

她果斷地端起雞尾酒,快步走到那一桌客人旁邊,身子不經意間一歪,便把那一整杯酒全都撞翻在地。

“怎麼回事你?!”

端酒的客人怒聲質問江遙。

江遙連忙陪著笑臉,“不好意思,我走得太急了,要不我手裡這杯酒賠您吧。”

說著,她將小姑娘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太晚了,你不回家嗎?”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幾個男人都很不滿,“我告訴你,不該管的事你少管!”

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什麼是不該管的事呢?先生,這裡是娛樂消遣的地方,不是胡作非為的地方。”江遙淡淡地笑著,不卑不亢地。

“你別不識好歹!”

端酒的男人抬手怒指著江遙,卻被旁邊的男人按下了。

那男人又倒了滿滿一杯酒,往江遙面前一遞,“大家是出來找樂子的,誰也不想惹麻煩,既然你不想讓她喝,那你替她喝,你把這杯喝了,咱們就算翻篇了。”

江遙看著那杯酒,緩緩地伸出手去。

手伸到半空,還未等觸碰到酒杯,那酒杯便被另一隻大手奪了過去。

江遙一愣,沿著那隻白皙而骨骼分明的手慢慢向上看去……

精緻而立體的五官,深邃而清冷的眉眼,刀削般的側臉……

除了他還有誰?!

何韞清手端著酒杯,“我替她喝。”

然後喉尖輕滾,仰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