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允清稍稍按捺下自己複雜的思緒,亦步亦趨地跟在將軍身後前往議事營帳。

三皇子季衍之正端坐廳中。

那人一襲白衣清逸俊朗,袖上錦紋暗鏤,淡雅中有種恰到好處的華貴與尊榮,如瀑黑髮由金冠高束,只嵌一顆明珠彰顯身份。

可再精緻的穿戴都不及那張極其奪目的臉,飛揚長眉下一雙鳳眸似笑非笑,簡直生得一副美人相。

如果他不是身有殘疾,倒能稱得上公子無雙。

蘇允清跟著將軍行禮,悄悄端他相貌,依季衍之的三庭五眼,能看出此人將來可成大氣。

只是……

她收回視線,垂眸暗道:“可惜。”

他眉間黑氣已有凝聚之勢,將金光壓得不洩分毫,恐怕是個不長命的。

壽數將至,縱使未來君臨天下,又有什麼用?

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你……”

頗顯突兀的一聲在議事廳裡響起,眾人將眼光聚集在三皇子身後的貼身侍衛裴風身上,那人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蘇允清,瞳孔在短時間內急劇變大。

蘇允清!

竟然是蘇允清!

若不是此人逃婚離去,主子怎麼會遭人恥笑!

裴風正要上前一步細細確認,胸膛前卻多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那隻手看似並未用力,卻讓他再無法前進一步。

裴風看向自家主子,雖不知為何,可還是聽話地退了回去。

木椅上的季衍之輕笑出聲,不動聲色地化解了這個小意外,清冷的嗓音隨即響起,“起來吧。”

蘇允清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要掉馬甲呢!

她謝了恩便要身,還未來得及整理衣袖,就聽三皇子不緊不慢地開口,“想必這位就是神箭手,果真儀表不凡,只是這發冠有些不工整……”

他話音剛落,身子稍稍前傾,看樣子竟是要親自替蘇允清正冠。

旁邊的將軍見此情形,不由對蘇允清投去羨慕的目光。

能得三皇子如此愛重,真是好福氣!

蘇允清卻本能地向後躲,可身後嗚嗚泱泱站了很多人,她並未能避過季衍之的動作。

季衍之修長的手指落在蘇允清發冠處,眸底笑意一閃,抽掉了她的髮簪。

三千青絲霎時洩下,比絲綢更滑更亮的烏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本以為神箭手只是看起來有些女氣,沒想到如今在長髮的加持下,居然真與女子無異。

“這……”

將軍又把蘇允清上下打量了一遍,一個不好的念頭湧上心尖。

剛封賞的神箭手,不會是個女子吧?

“大膽!竟讓女子入軍營!”

裴風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在季衍之身邊怒喝出聲,直接把大將軍嚇了一個激靈。

“是女的?”

“怎麼可能?那弓可非女子能拉動的。”

周遭壓低的討論聲此起彼伏,看向蘇允清的眼神也開始發生改變。

蘇允清咬咬牙,真是俊男如老虎!

這狗東西肯定早就認出她來了!

故意搞這一出讓她騎虎難下!

季‘狗東西’此刻卻驚異地“唔”了一聲,斜斜瞥了將軍一眼,似乎在讓他給個答覆。

“末將未能盡到查驗之責,求三皇子責罰。”將軍倒也是個漢子,沒做過多辯駁立即給季衍之下跪。

“三皇子……”

誰知蘇允清才剛開口,季衍之就打斷了她的話。

“巾幗不讓鬚眉,本王倒是覺得,不論男女,能殺敵就是對大盛有功,何況這位姑娘替將士們解了困局,當記頭功才是,怎好因為這點小事反而怪罪她。”

蘇允清眯眸。

好個狐狸,好賴話都讓他給說了,接下來不論她再怎麼說,在別人眼裡都是三皇子格外開恩。

季衍之唇角含笑,整個人看起來既溫潤又清冽,接著道:“再者,本王手中有陛下賜給神箭手的丹書鐵券,可免死罪。”

他望向蘇允清,遞出去的手勢一鬆又收,“只是這丹書鐵券剛到手就要用掉,姑娘還是大盛有史以來第一人。”

蘇允清聽出他的嘲諷,也不再隱藏,大大方方去接他手裡的丹書鐵券,“謝陛下賞賜,但再好的東西也得先有命去用才是。”

季衍之讓裴風把鐵券遞給蘇允清,不露聲色地靠在木椅上,“姑娘真是識時務,既然如此,本王可以再給你一個恩典。”

他尾音一揚,十分寬宏地道:“看姑娘冒著殺頭的風險也要為大盛效力,本王便許你長留軍中,為我大盛再立軍功。”

什麼?!

他簡直危言聳聽!

蘇允清就差沒把鐵券砸他頭上!

她剛才已經起過一卦,軍中此番雖然告捷,可想要回到故土卻是難上加難。

因為此次出征的優異表現,皇帝會把他們派去更遠的地方擴充套件疆土,這一走便是生死難料!

‘她’只是逃個婚而已,‘未婚夫君’竟然想要了她的小命?!

蘇允清知道軍令一旦下達,無人能改,忙掐了自己一把,從眼眶中逼出幾滴淚,飛撲到季衍之身邊,高聲呼喊。

“夫君!我知道錯了,我這就跟你回去!”